坂本龙一,日本当代最具国际影响力的音乐家之一。 1952 年出生于东京。幼年学习钢琴、作曲,后取得东京艺术大学硕士学位。至今发行音乐个人音乐专辑约 80 张,为 40 余部影片配乐,另与他人合作专辑 30 余张。获得过几十个国际音乐奖项,其中,《末代皇帝》(The Last Emperor)一片的电影配乐为其奠定了国际地位。,积极参与日本社会活动;成名定居纽约后,常以环保、反战为题材进行创作,并发起过多项相关活动。
书籍摘录
前奏
在一时的因缘际会下,让我能用这样的方式回顾自己的人生。坦白说,我对于这个决定不是很感兴趣。拾取记忆里的片段,然后汇整成一个故事,这种事情完全不符合我的本性。
然而,我对于自己如何成为今日的坂本龙一,也很感兴趣。不管怎么说,这些记忆都与世上独一无二的自己有关。我想了解,自己为何会走上现今的这条道路。
我现在从事音乐工作,然而,为何会踏入这个行业,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并没有刻意想成为音乐人;而且从小开始,我就对于人如何决定改变自己,或如何立定志向这件事,感到很不可思议。
读小学时,老师会要大家写下“我的志愿”,但我完全不知道要写什么。其他同学所写的志愿大概是“首相”或“医生”之类的,女生则是想成为“空姐”或“新娘”。虽然我仔细想过,但写的却是“没有志愿”。我无法想象自己变成另一种身份,而且,从事一份固定职业,也是我有些难以理解的概念。这份感觉或许至今依然存在也说不定。
我不是虚无主义的信奉者,不认为“自己一点也不想变成任何东西”。就像昆虫是由卵孵化为幼虫,接着吐丝做茧,然后蜕变为成虫,一步一步随着时间而改变。然而,我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如同昆虫一样逐渐改变。所以,我也不会去思考自己十年、二十年后应该变得怎么样,或是想要变成什么样。
如今想想,这是不是正意味着自己欠缺时间感。对于时间的流逝,我无法清楚说明;对于将来的自己,我也无法拼凑出任何形象。“自己的人生为何会是如此?”我现在一直抱持的这个疑问,或许也是缘于时间感的欠缺。
音乐通常被归类为“时间艺术”,是在当下流逝的时间中,逐步加入变化的一种创作活动。如果按照这个定义,或许我原先并不擅长创作音乐。然而,音乐创作可以经由学习去掌握。只要是人工的、非天然的事物,学会规则就能创造出来。
记住规则,然后将事物按照规则排列。能够做到这点,我想大概就是一般所谓的成长吧。然而,我自己对此一直都有不同的看法。虽然经由学习就能达成,但是与我内在的本性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回到一开始的话题。试着整理、叙述自己至今的经历,这种事确实让我感到有些抗拒。然而,我反而决定要配合这次的计划试试看。试着俯瞰至今为止的时间,将自己从过去到现在的记忆与发生的事情,依序串连排列。我想,透过这样的方式,不仅能够逐渐看清现在的自我,而且或许借由这样的叙述方式,也才能够与其他人共有某些回忆吧。我是这么想的。
绝不切腹!
参与电影《末代皇帝》的拍摄工作,对我而言真的是非常重要的经验。与贝托鲁奇导演一起工作相当有趣,每天都过着紧凑的生活。
如同前述,我第一次见到贝托鲁奇导演是在 1983 年的夏纳影展上,那一年《俘虏》入选为影展的竞赛片。通过大岛渚导演的介绍,我跟崇拜的贝托鲁奇导演寒暄过后,他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聊起了拍摄《末代皇帝》的事。在喧闹嘈杂的宴会会场里,我们就一直站着,听他说了快一个小时。我觉得这部片的拍摄工作似乎非常有趣,不过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参与。
我大概是在三年之后受邀演出。工作团队似乎费了很大一番工夫取得拍摄许可,总算在 1986 年于北京紫禁城开拍,过了三个月后,我也加入了拍摄的行列。
其实在开拍之前,我已经拿到剧本读过了,里头有一幕剧情让我怎么样也无法接受。剧本里写着,我所饰演的甘粕是切腹而死。到了拍片现场后,我很固执地不愿配合,心里觉得:“虽然我很希望演出这部电影,但是切腹实在令我相当反感。对日本人来说,切腹是多么的可耻。”于是,我拼命说服导演:“一提到日本人,就会联想到切腹。像这种刻板印象,你应该也觉得很丢脸,而且你在全球的影迷也应该不会接受吧!”
甘粕曾经在法国待过两年多,在当时是个相当时尚的男子。我向导演恳切地拜托:“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切腹?拜托改成用枪自尽吧!”贝托鲁奇导演也知道甘粕是一位时尚的男子,而且在电影里,甘粕的办公室墙壁上还有着未来派的画。最后,我坚持地表示:“是要选择切腹?还是要选我?如果要留下切腹的剧情,我马上就回日本。”我似乎是让贝托鲁奇导演伤透了脑筋,结果剧情还是改成甘粕举枪自尽。不过,实际上,甘粕是服毒。
以甘粕正彦的身份大吼
到达拍片现场当天,我与饰演溥仪的尊龙第一次见面。所有人已经拍了三个月左右,每位演员都完全投入自己的角色。他对我说:“你是日本派来的幕后黑手甘粕,是我的敌人,片子没拍完,我不会跟你说话。”我当时是带着吊儿郎当的心情去的,所以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心想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后来,我还是成天说笑,态度轻浮。甘粕的角色有一场重要的戏,要对着皇帝说:“你只不过是个傀儡,是我们日本的玩偶。”于是,导演就来警告我:“一星期后要拍这一场戏,你在那之前都不准笑,去想想天照大神。”大概是我平常太过吊儿郎当,导演已经看不下去了吧。在这之前,每天晚上拍摄工作一结束,我都会和大家去吃饭,一起去玩,但是经过了这次的事,就没有人来找我出去了。
接下来,实际拍摄这场戏的日子来临了。导演觉得我愤怒的力道不够,
于是亲自示范给我看:“要用这样的方式表达愤怒!”我虽然照着导演的方式做,还是完全不行。导演一直喊着:“再多一点!再多一点!再多一点!”我始终都没办法从他口中听到 OK 。
我有一句台词是“Asia belongs to us !”意思就是亚洲是属于我们的。虽然说是演戏,不过要说出那样的台词,还真是令人相当为难。然而,既然接下了这份工作,也只得照说,于是导演在一旁不断地喊“卡!”,我则是同时不断地吼着:“Asia belongs to us !”这句台词也让我思考了许多事。
来源 | 好奇心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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