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今天我们来共同走进个人成长史——“教育自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上学经历,这则意味着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教育自传,但李炳亭先生的教育自传有料,有味,有故事感。李炳亭先生是中国当代教育改革的倡导者,他做过教师,是作家、是记者,是媒体策划人,是改革家,也是民办教育坚定的支持者和推动者。他的教育自传不妨一读。
【我的三位另类小学老师】
我出生在鲁西南一个贫瘠的不足500人的小村子里。
小学5年,我经历了三位老师。
第一位:我可敬的豁耳朵老师。村里人都叫他“豁耳朵”,他的耳朵名副其实是“豁”的。此人曾经当过村里的会计,算是个会算账的文化人,于是村里办学他被首推为先生了。豁耳朵老师教了我大概一年,他教语文,“我国”读成“egui”,他教算数,秘诀是要求一上课就脱掉鞋子,十个脚趾头是每个人的教具。我的拼音至今不太好,是因为我们老师压根不会拼音,他可依然教,“耳、耳,我日耳”,这是他在教“er”。后来,我上高中,英语奇差,大概就是因为小学没学好拼音吧。但这样想也不对,拼音学不会,按说直接受影响的应该是语文呀,可我从小学到高中,我就没遇见谁的语文能比我更好的。但我依然感激这位老师,因为他总是当着全班人的面夸我,他说,要是有科举,李炳亭至少是个举人。尽管我并不懂得举人是个什么角色,但我想豁耳朵老师自小在我心田里就播种了一种自信,让我相信自己是一个“不寻常”的孩子!
后来,豁耳朵成了一位走江湖的相面大师。我和他见得很少了,前几年偶尔在老家遇上了,他还没忘对我说,打你小,我就看出你不一般的。我真的充满了感激地对他说,你天生是个教书的,可惜了。他说可惜啥?教师是传授知识,算卦是拯救灵魂,你说哪个更高级?
第二位:“狗日的老师”。按照辈分,他应该叫我大叔才对。他是接替豁耳朵老师教我们的,他的小名叫“田子”,一个毛头小伙子,第一天上课,害羞得不行,一脸一脸的汗,我们见他进来就喊:田子。第一天他嗯嗯地答应,第二天再喊,他就虎了脸训人:以后我是老师了,谁也不能喊我的名了,见了要叫老师!老师,记住没?我们好玩地答:记住了,嘿嘿。
田子老师其实还不如豁耳朵,他可能就上过三年或四年的学。可他懂得“利用学生”,比如我。他总说,语文课,李炳亭你先来爬黑板,把生字写上,再领着大家读。其实,有些字我也不会,他就说,那查字典呀。我们惊奇地说:字典?什么是字典?他说,那我今天放假,你们都去镇上去买字典吧。于是我们就有了给家长要钱去镇上逛逛的理由!那一次,我不仅买了字典,还捎带着买了好几本“画书”,我的画书最多,后来我都精心收藏在一个小木箱里,足有100多本,可惜,后来光有木箱,没了画书。
田子老师没有教会我什么,但他至少锻炼了我的表达和书写,也更进一步提升了我的自信,我实实在在地确信我果真是同龄人中最好的!我因而也感激着他。
后来我上了高中,偶尔回村,遇见了田子,我毕恭毕敬地叫一声“老师”,没想到他脸一红,骂我一句“狗日”的,我对他的尊崇受到了侮辱,也骂他“狗日的”!以后我就再也没叫过他老师,每次见他,我都抢先冲他喊“狗日的!”。前几年,他还曾对我说,你还是我的学生呢,我说,是呀,你是我的狗日的老师呢。
狗日的老师其实教我最多一年,后来就被大队提拔当了“赤脚大夫”。人刚过中年,却死于疾病!
第三位:哥哥老师。严格地说,哥哥老师是个“坏弟子”,他出生在一个“剥削阶级”家庭里,自然是低人一等的。村里实在是没人教得了书,最后只得请他来教了。让一个如此出身的人从事着这样教书育人的工作,我们大队书记是够有胆魄的,其实不是这么回事,是因为哥哥的母亲和大队书记的老婆有亲戚关系!
哥哥也没什么学历,小学毕业而已。可哥哥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悟性很高,学习能力很强。他很喜欢我,一直都是,大概大我十几岁的样子,常去我家找我,于是我便称他为哥哥。
哥哥推进的是开门办学。他带我去邻村的小学去“游学”,让我上人家的课,还请人家的老师来给我们村上课,我们都觉得很新鲜。我平生第一次参加运动会,就是去邻村,我们的学校实在人数太少、场地太小,那我们就加入人家的运动会,可惜的是我们的“选手”全军覆没,大家回来都垂头丧气,我第一次从失败中体会到了“集体荣誉感”这个概念。我另一次体会到荣誉感是和邻村学校的学业竞赛,我竟然是第一名!哥哥领着我,捧着奖状回村,全村的人都轰动了,都跑到学校来看我的奖状,那时我真的觉得很自豪!
关于哥哥,我曾经在我的《童年不骑马》一书里写过很多,他在恢复高考后考上了大学,而且后来成为曲阜师大的校长。数年前,我去找过他,他很高兴,一起回忆当年的事,有趣极了!
(来源:李炳亭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