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寻龙诀》确实成了一个神话。这部改编自网络小说《鬼吹灯》的故事片讲述了三位“摸金校尉”——即中国古代一个专司盗墓取财、贴补军饷的盗墓门派成员——重返内蒙古大草原,进入古墓寻找过往爱人的奇幻故事,它不仅牢牢吸引住了观众,还取得了票房意义上的绝对成功。根据电影票房数据平台猫眼票房分析统计,从2015年12月18日上映开始,截至2016年1月6日,其票房收入已经逼近人民币16亿元。EBOT艺恩票房智库数据显示,在此之前,2015年中国国产电影票房超过15亿元的仅有喜剧电影《港囧》和奇幻电影《捉妖记》。它的首日票房则以1.68亿元创下贺岁档首日最高票房,贡献了当日票房的七成收入。
在社交网站豆瓣上,它的口碑不俗,获得了7.9分(满分10分)的评分。观众们爱看这部电影,有些灯丝(《鬼吹灯》粉丝)甚至看了十几遍,他们在北京各个影院刷完了包括IMAX、IMAX3D、ScreenX、4D各种效果之后,在微博上晒出票根,还老到地奉劝只预备看一遍的人一定要去体验有270度视角的ScreenX。原著作者天下霸唱难得地对电影改编效果十分满意,说自己以后“再怎么写‘大金牙’(《鬼吹灯》中的一个人物角色),只怕也脱不开电影的影响了”。而不久前,他将2015年9月下旬上映、另一部同样改编自《鬼吹灯》的电影《九层妖塔》告上了法庭,称影片的改编侵犯了自己的著作权。
导演乌尔善对票房很有信心,他自己给电影打了65分,刚刚超过及格线。“如果说做到这样票房还不好,我只能说我很遗憾。”他非常礼貌,但语气绝不谦虚。在台湾电影人、王牌电影监制陈国富看来,乌尔善毫无疑问已经成为“新一代华语电影的主流”。“我在《画皮2》的时候已经这么说过。”陈国富说。他跟乌尔善连续合作了两次,为其担任《画皮2》和《寻龙诀》的监制。在此之前,陈国富为其监制超过两次以上的导演是冯小刚和徐克。他回忆自己接下这个项目的初衷有“一些挑衅”,作为一个创作者,“内心深处有将华语电影的完成度推向另一个极限的野心”。
乌尔善是蒙古族,1972年出生于呼和浩特,比中国第六代导演的代表人物王小帅、贾樟柯、娄烨都年轻,他成长速度惊人。2004年,他首次拍摄了一部小成本的艺术片《肥皂剧》,讲述三个看起来并无联系的城市故事,获得韩国釜山电影节国际影评人协会“费比西奖”。在短暂的影展电影实践之后,2006年他觉得自己“必须干点事儿,要做能排满院线的类型电影”。2010年,他以600万元的成本拍摄了先锋武侠喜剧电影《刀见笑》,在中国大陆取得票房2350万元,获得台湾第48届金马奖“最佳新导演”奖,被美国20世纪福克斯公司收购并全球发行;2012年,他以1.2亿元的成本拍摄了爱情魔幻电影《画皮2》,以7.26亿元的票房刷新了当年华语票房的纪录;《寻龙诀》是他第四部电影。一个新导演,连续三部院线作品投资一部比一部大,且票房表现不俗,这本就不容易。
分析师将《寻龙诀》视为体现国产电影工业标准之作。2015年,国内票房成绩突破400亿元,其中国产片收入271.36亿元,占总票房的61.58%,首次确立了国产片在国内电影市场的主导地位。针对这一轮贺岁档的内容和票房表现,渤海证券认为《寻龙诀》是国产片的转型和成熟之作,他们分析:当前国内银幕总数接近 3.1 万块、影院数量超过 6200 家的深厚基础已经对优质单片及整体大盘成绩形成极为有利的支撑效果,以《寻龙诀》为代表的国内影片在此前国产片所为人诟病的电影特效和题材两大痛点上有了较大突破,因此未来部分优质国产影片有望打破以往“叫座不叫好”的尴尬境地。海通证券则大力肯定其制作水平和中国特色,他们称其特效制作精良,场景构造上颇有史诗级电影《霍比特人》的味道,但融入了中国传统的属相形象,可谓洋为中用,别具一格,让电影极具观赏感,也是少有的适合巨幕观看的华语电影。影片在场面构建、故事改编、演员挑选、特效造型、拍摄手法以及背景音乐方面呈现了国产影片的全方位进步。
乌尔善借此走到了开拓中国奇幻探险类型电影的最前线。独立制片人、法国电影联盟大中华区代表伊莎表示:“乌尔善成功地把其作为蒙古人的个人元素与充满幽默和特效的主流探险电影结合在一起,因此,他无疑是中国商业院线最重要的声音之一。”
2015年12月23日,国贸三期80层的云酷酒吧里人声鼎沸,《寻龙诀》剧组正在这里举办庆功派对。派对的主题是“升华革命的友谊,少点套路多交心”,前半句是《鬼吹灯》小说中的经典台词,后半句据说是剧组人员顺嘴对上的。乌尔善很早就到了,他穿着惯穿的黑T恤,戴着他那副标志性的红框眼镜,走来走去跟人打招呼。杭盖乐队的乐手坐在一侧的沙发上,这个投身蒙古族传统音乐的乐队很受欢迎,《寻龙诀》中选用其三首歌作为插曲。乌尔善看见杭盖,以蒙古人的礼仪,双手捧着红酒杯敬酒,痛快地喝了三杯。
乌尔善的一些朋友会开玩笑地叫他“蒙古人乌尔善”。“他爸爸是歌唱家,妈妈是医生,都是知识分子。”他的好朋友、编剧冉平介绍。乌尔善生于呼和浩特,4岁之后就跟着父母到北京,虽然并未在内蒙古生活多久,他对蒙古族文化却十分熟稔。“他资助杭盖乐队举办‘杭盖音乐节’,对蒙古族的音乐、传说、历史非常熟悉。”冉平认为他身上有“大开大合的情结,喜爱深刻的历史渊源”。正因为从小就显示出较强的艺术兴趣,他很早就进入了中央美术学院附属中学。
1992年,乌尔善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但很快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挫折。入学第一年的作业照例是画米开朗琪罗的大卫像。“画大卫像一般是我们美院附中画几个月的那种大作业,照我以前画过的标准,要来一不一样的。”于是,乌尔善把望远镜反过来做“缩小镜”,透过它画了一幅鱼眼镜头效果的畸变大卫像,透视特别奇怪。他站起身来两手一拢,比画了一下这个不可思议的大卫效果。老师巡视时觉得奇怪,问他是不是在研究透视,并且对他说:“你要画这种东西,应该去研究解剖和透视的技巧研究室。”乌尔善只回答道:“我会去的。”为了画画,一年级时他就直接搬到画室去住,从天亮就开始疯狂画。画油画很贵,他每天只吃一顿饭,所有钱都用来买油画颜料。“我画得特别厚,很费颜料,一管颜料一笔就没了。后来实在不行我就去买沥青画画,没有画布就去把门板给拆了画。老师来一看,画室特别乱,满墙全是我的画。”乌尔善回忆。一年级第一学期,醉心于绘画的乌尔善油画和素描两门课得了两个5分制的3分,他认为这是老师故意打的低分。他每天戴着耳机听重金属音乐,“只有重一点的音乐跟我的心跳有关系”,老师训话时他依然戴着耳机,被抓个正着。学生处老师用开除来警告乌尔善。21岁的乌尔善毫不服软,愤而退学。
退学之后,乌尔善学会自制结实的画框,蹬着板车卖画框给老师和同学赚零花钱,同时花大量时间泡图书馆看书、看画和看录像。1994年,乌尔善考入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广告导演专业,毕业后执导商业广告,同时运营自己的当代艺术工作室“523Studio”。他分别于2002年和2004年获得中国广告节金奖,2005年获得美国营销协会艾菲奖。其影像和装置艺术作品曾参与布鲁塞尔戏剧节、横滨国际艺术三年展等国际艺术活动。但乌尔善希望尝试更主流的艺术创作方式:“当代艺术毕竟是小众的、展厅的,很难渗透到普通人的生活里面,离开了学院美术馆,大部分中国人很难接触到我们自己创作的东西。我老觉得有责任去做点什么能够更广泛地传播的创作。”他解释道,“电影在给观众提供情感释放的同时,能传达明确的观念。选择主流电影,其实就是希望故事和主题价值观得到统一。”
《刀见笑》是一部先锋武侠喜剧电影,讲述的是一把菜刀辗转于一个屠夫、一个哑巴杂役和一个刀客手中,改变三人命运的故事。这部电影至今毁誉参半,一把菜刀转化三世被乌尔善化成了贪嗔痴三种意向。喜欢的说看出了里面后现代主义解构,作者甚至用意味不同的色彩代表不同的主题。不喜欢的人也许连看都看不下去。在这中间,观众几乎没有第三种选择。虽然是一部武侠片,乌尔善却称它为“无侠”电影,“就是讽刺中国的武侠类型”,没有侠客也没有侠义精神,有的只是一些充满各种欲望的乌合之众。
华谊兄弟传媒股份有限公司创始人、总裁王中磊回忆,“当时我和国富去找他,《刀见笑》票房特别差,但是我们看到他具备拍成工业电影的基础。所以我们马上给了他7000万元拍《画皮2》。”陈国富那时就判断:“在他心里面住着一个喜欢把流行文化拿起来拼贴的趣味。另外一个可能是他觉得这个东西可以给观众带来观赏性。”在《寻龙诀》中,他又加入一个染白发、嚼着口香糖且格斗技术凶猛的日本女孩角色。即便是在《寻龙诀》中,这也显得很冒险,“果然经过调研之后观众反应不好。我理解他要玩什么,但是你想传达的东西到达观众那里可能效果不如设想,它中间是有技术条件的。”陈国富说。
许多台阶式的成长故事主角都是性情乖戾的狂妄天才,但乌尔善与之截然不同。他思虑周详,说话语调不急不慢。在考虑投身主流电影之前,他“认真分析了所有电影类型”。在他看来,喜剧、爱情、青春、武侠、历史、人物传记在中国目前都是可以做、有创作空间的类型。传记在外国电影里是一个重要类型,每年有大量奥斯卡获奖作品是人物传记类的,但这种类型在中国暂时还不是很商业化,不好做;科幻类型愤世嫉俗,难免批判现实,因此审查空间很小;奇幻和史诗很贵,做第一部很难。他自己对浪漫爱情不感兴趣,这样剩下的就只能归纳成三类,“动作、奇幻、史诗”。他直接锁定了动作类型,“动作类型在中国就是武侠,《刀见笑》相当于我对武侠片的一个论文。”乌尔善说。
《刀见笑》的编剧唐缺在一篇回顾创作经历的文章中,称导演乌尔善是编剧团队的核心,主导着剧本的大方向。他这样写道:此人是国内最成功的广告导演,却也是个超级文艺中年,家中一个硕大无朋的影碟柜,占满了一堵墙,爬梯子才够得到上层,全都是各种各样我这样的文盲压根没听说过的文艺片,有大师之作,也有实验电影。
在这些文艺片的熏陶下,乌尔善一脑袋稀奇古怪的点子,每次开会都会有点新想法,还经常半夜三更想到点儿什么就狂发骚扰邮件:“大家说让寐娘来段怎么样?”唐缺认为乌尔善的工作方法跟过去他熟悉的编剧思路并不一样,比如乌尔善和当时的制片人、北京星引力影视文化有限公司CEO唐郗汝的初始思路也不一样。“唐郗汝希望剧本越快成形越好,然后再慢慢调整,比如这一次剧本可以得到50分,下一次可以得到52分、54分,越来越逼近成功。乌尔善却把极大的精力用在基础结构的培养上,无数个新故事不断讨论,而细节的东西先扔到一边,也就是说,初期可能只徘徊在二三十分,然后结构确定后,‘biu’地一声跳上去。”唐缺写道。先建立价值观,再确立叙事核心,类型片的价值观要足够单纯,“以便观众释放情感”,冉平这样解释。
乌尔善的三部院线作品都有明确的价值观和主题,比如《刀见笑》是夺爱、复仇和上位,定义为贪嗔痴;《画皮2》是皮相与人心;《寻龙诀》是放下过去。这样具备电影体量感的结构正是好莱坞基本的商业电影应该有的规律。“你要完成一个符合黄金比例的东西,比如说三幕剧、起承转合。然后结尾怎样令观众得到满足感、英雄的代入感。”陈国富说。拍摄《画皮2》的时候,乌尔善问陈国富他后面应该拍什么?陈国富竟脱口而出,“《鬼吹灯》!”“之前他说他喜欢魔幻类型。他已经拍过古装了,《刀见笑》,然后又弄《画皮》,如果再弄一个《聊斋》什么的就挺没劲的。我觉得再搞那样的东西,他的路线就会越走越窄,蛮受限制。”陈国富说。他觉得乌尔善应该往现代靠一下,现代的话,只有盗墓类型是具备这种条件的。“它既是我们身边发生的事情,其电影元素也能让你更放肆地往风格化、特效场面等视觉效果上发挥。后者是他特别擅长的。”陈国富提这个想法的时候很自然地就把乌尔善、类型、视觉效果几个元素连接在了一起。
陈国富欣赏、选择乌尔善还来自两个理性判断:一是他来自跟过去的导演很不相同的背景,他有美术背景,离开学校后在广告圈工作了好些年。广告圈工作的模式跟传统的电影工作模式不一样。乌尔善会在着手之前进行大量准备工作,开很多制作前会议。同时,他需要尽量体察客户的需求:拍摄过程中,客户还可能希望把拍摄产品的时间延长一秒,哪怕客户有时候提出的要求会破坏广告的最终效果。这种习惯会让导演把团队工作视为很重要的一个过程。“还有就是再三的审查机制,你可以提创意、提要求,但是所有代理商、客户、代言明星都会来质疑你,你要一关一关地过。这样背景出来的人团队的协调性会更好。”二是“他的心理素质非常好”。心理素质有很多,包括耐得住寂寞、长时间地为一个项目付出、沉得住气。“从《画皮2》到现在,如果按照一些比较急于求成的导演的标准,他中间应该再拍两部。这一方面他非常沉得住气。”陈国富说。万达文化产业集团总裁助理、万达影视传媒有限公司总经理赵方则表示,2012年正好是万达影视刚刚起步的阶段,《鬼吹灯》被其形容作“自主项目”,从选择陈国富监制、乌尔善导演,一直到后来邀请华谊兄弟传媒股份有限公司、光线传媒股份有限公司、亚太未来影视有限公司和浙江蓝巨星国际传媒有限公司加入,抱定的就是什么都要最好,强强联合的决心。
问题是,陈国富本人对《鬼吹灯》毫无兴趣。“我连一本都看不下去,更不要说八本。”陈国富笑言。之后他干脆保持这种身份,有意与原著保持距离。“导演带着他的助理、执行导演去死磕那个小说,把他们那个小团队变成了书迷、灯丝。我就一直站在一个相对的角色上,我不是书迷,你要说服我,为什么要看这个电影。
”2013年1月,曾获得金马奖“最佳改编剧本奖”的编剧张家鲁写出了一个2000字的大纲:几个老盗墓的人金盆洗手之后移民到美国非常落魄,。几位主角甚至看到了她,这就产生了强烈的悬念。“张家鲁写出来的大纲初稿具有这样一个特点,就算我没有看过那个小说我也能明白这个故事。”陈国富说。把自己的角色定位为“设计配方、把一些元素摆在一起”的陈国富开始感兴趣,在拍摄前即开始预测:最后可能呈现出的“超前的剧场效果”。“这不是自夸。”他强调。但是,“在做一个像《鬼吹灯》这样新形态的盗墓、探险类型的华语电影,搭建这样规模的商业片构架时,会面临一个世界观的问题——我和乌尔善希望它最终是可信的。”陈国富说。直到最后,他都一直在提醒:“盗墓电影一定要有宝,观众一定要看到宝。不能到最后只是一箱黄金或者是一颗夜明珠,这样太low了。”
当然,这部电影还面临着众多挑战,谁都不知道写成剧本以后给不给拍,拍完以后审查的红线在哪里。因为从2006年买到版权开始,“我过去很多次听说这个题材历经杜琪峰、徐克、贾樟柯、娄烨的手,《鬼吹灯》题材在好几手转换的过程当中都被认为是根本行不通”。陈国富回忆。
但是,乌尔善再次证明了自己的实力。2013年6月,他向编剧团队交出了一部长篇论文,详细分析了夺宝冒险类型电影的叙事脉络和类型要素,他基于好莱坞经典探险电影总结出夺宝冒险类型片应具有人物、证据、地图、密钥、宝物对于人性的考验和逃出生天六大要素。乌尔善解释道:“类型研究不能保证产生伟大的作品,但它可以检查你的创作是不是及格了。”
为了最大限度地保证剧本保持原著价值,天下霸唱作为剧本顾问,提供了一版8000字的大纲。天下霸唱建议主角胡八一和Shirley杨不结婚,但陈国富和张家鲁喜欢结婚的主意,因为这样的情节更“有戏”,更符合类型片的特点。但乌尔善最终选择了不结婚的建议,“你得很准确地抓住原著对于粉丝来说最有魅力的部分,你要赢得粉丝对你的认可,这很关键。尤其像《鬼吹灯》这种红了将近十年的小说,它的粉丝群超级庞大。它书上都写着自金庸以来最成功的畅销小说,金庸以来,我操,太牛了。”乌尔善感叹。
片中,随着探墓过程推进,男主角胡八一最终打破对旧爱丁思甜牺牲的愧疚之情,接受当下的爱情。但到2014年8月正式开机前,大纲前后推翻过三次,当年2月还在重写,剧本更是修改了400多稿。“仅仅做到了挖掘主角内心,但是没有做到类型和主题之间的有机结合。”乌尔善始终在反复推敲台词是否能与主题自然融合。陈国富说:“电影的魂已经有了,但在改编时还是能不断感觉到他的焦虑,一直在现实逻辑中绕不出来。”《寻龙诀》剧情达到高潮时,胡八一说:“丁思甜牺牲自己,不是为了让我愧疚一辈子,而是让我好好活着”,这句台词,乌尔善直到开机前才敲定下来。陈国富说,电影中主人公最终寻到的“宝”实际是“挥别过去的自己,他们的过去就是我们集体的过去”,这是一个更有趣味的“主题”。
乌尔善毫无疑问地是一位好运的导演。如陈国富所言,“天时、地利、人和因素都齐了,甚至老天在这个时候都伸出手来”,《寻龙诀》在商业上的成功主要因为其赶上了中国电影市场最好的年景。这部电影的几家出品方几乎集中了内地电影行业最强势的资源。电影筹备、制作近4年,预算超支将近1亿元。
2015年,中国城市院线观影人次已达12.6亿。“市场足够大,可以容纳各种题材的电影,”赵方说,“这是供需关系造成的,市场一直在呼唤这样的奇幻电影。”王中磊说:“观众看电影时,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就是要感官刺激和可望不可及的梦。中小成本电影比较贴近我们的生活,是电影重要的组成部分,但它不是全部,观众也会有疲态。这种商业化的、工业体系比较足的电影,未来还会是中国电影的脊梁。”
市场对于IP的追逐也推动了《寻龙诀》的诞生。IP原义为知识产权,现在专指那些拥有大量追随者的文学作品、漫画及游戏作品的版权。实际上,早在IP成为热词之前,这部多次拔得网络点击排行榜头筹的作品就是影视界竞相争夺的资源。《鬼吹灯》是中国网络文学盗墓探险题材的开山之作,至今长盛不衰。2006年4月,起点中文网获得《鬼吹灯》版权并开始进行连载,当年点击量即达600万次,雄踞网站榜首;《鬼吹灯》图书销量也超过1300万册。阅文集团副总裁、起点中文网创始人罗立表示,《鬼吹灯》“毫无疑问属于‘超级IP’的范畴”。2007年8月,上海华映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以100万元的价格购得其上部四本影视改编权。2012年,万达影视购得《鬼吹灯》下部四本影视改编权,2013年1月即获批立项。
“这么大一个IP一定要做,要在转换过程中实现增值。”赵方说,“《鬼吹灯》这一原创IP有特别好的群众基础,市场给了我们很多信心。”
“就版权来讲,真是此一时彼一时,”罗立说,“2006年网络文学还是一个很新兴的概念,当时认为只要有电影的版权交易就是胜利;2008年到2010年间,只要有一部版权作品被改编成电影,不在乎拍得怎么样、票房多少,拍出来就可以了;到了2015年,对超级IP改编的作品而言,如果电影票房低于10亿元就是失败的。”
以《鬼吹灯》为代表的幻想题材(包括魔幻、奇幻、玄幻、仙侠、科幻)IP人气格外火爆。罗立说,幻想和言情类小说在阅文集团旗下网络文学平台上几乎占据半壁江山。2015年,阅文集团旗下版权小说《择天记》改编成的同名玄幻题材动画片第一季自2015年7月开播,2015年12月30日点击量突破1亿次。2015年上映的另一部奇幻电影《捉妖记》以24.39亿元的总票房收入创下中国电影票房最高纪录。
然而在投资者眼中,IP的神话色彩正在逐渐褪去。赵方表示,万达影视接下来并没有大批购进IP的计划,也不会特意在奇幻题材上有所侧重。“市场对于IP的争抢特别激烈,这让价格有点非理性了,所以我们非常慎重。关键看粉丝量、内容价值,还要看改编,我们能增值多少?能不能真正做成电影?”
陈国富创立的工夫影业股份有限公司买下了《鬼吹灯》作者天下霸唱新作《摸金校尉》的影视改编权,但他却认为:“IP不等于摇钱树,我不觉得它会改变我们这个行业。”他补充道:“从小说改编成为电影,国外已经有一个非常完整的传统。但是华语文学出版目前为止还不具备这样的基础。网络文学的特质基本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不具备坚固的架构和世界观。”
乌尔善现在正在研读比较神话学研究者约瑟夫•坎贝尔的《千面英雄》和《神话的力量》。1980年代在乌尔善的青春期留下了清晰的烙印。在《寻龙诀》内蒙草原一段中,乌尔善用色彩和音乐(包括40年代蒙古歌王哈扎布的《卷烟》)还原和重构了一个他看到和希望观众看到的八十年代。实际上,、尼采、弗洛伊德。尤其喜欢象征主义诗人艾略特和小说家卡夫卡,就读于美院附属中学期间,他从图书馆偷走了一本《四个四重奏》,被老师处以原书价三倍的罚款,但他至今还留着那本书。“你越了解西方的文化,就越珍视我们自己的文化。”乌尔善说,“我们年轻的时候就一直看西方的东西,现在年轻人都看美国的超级英雄电影、日本的漫画、听韩国流行音乐,我们自己的本土的文化好像不存在似的。”《神话的力量》讲的正是人类的神话和流行文化之间的关系。“我认同他的观点。流行文化其实可以看作古代文化的一种当代化版本。我也希望电影创造一个中国人自己的当代神话,神话是集体的梦境。”他说。
站在奇幻电影《寻龙诀》肩膀上,乌尔善已准备“爬下一个山头”——史诗电影。乔治•卢卡斯的经典之作《星球大战》就曾受到坎贝尔的深刻影响。乌尔善的下一部作品《封神演义》已在筹备之中,“《封神演义》就是我们整个中华民族的集体神话。中国之前没有人做过这种类型的片子,它的容量和格局更宏大,这是我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
陈国富注意到了乌尔善喜爱宏大叙事和“厚重感”的特点。他说:“乌尔善的知识背景带有这种气质,或者说,这是一种包袱。”陈国富再次强调乌尔善在创作上“确实在走上坡路”,同时已通过市场的肯定建立起了信心,但下一个问题是:“他在今后的创作中,如何把个人艺术追求变成一种主流论述?他有这个潜力。但评论界还没有能够通过电影与他的个人情怀对话。这种论述要在各种各样的类型符号、商业包装、跟观众之间的妥协中间找。”他认为中国电影导演在主观层面上大多面临着这样的困局,且多年来难以改变,“电影没有那么了不起,它就是一个100分钟的故事,把这个故事讲清楚就好了。个人成长、家国情怀、对社会的批判⋯⋯一部电影承载不了这些东西。”
四部电影像四级台阶,乌尔善步伐稳健,成为中国最受瞩目的商业电影导演之一,也越发接近他的电影理想。他计划在《封神演义》上“拼个五年八年,甚至十年”。按照目前电影市场规模年均30%的增速,届时,规模以人民币千亿记的中国电影市场将检验乌尔善的理想:它究竟是起点,还是罩门?
撰文:张晨
编辑:赵茜
图片:受访者供图
题图摄影:包翔宇
木心归来
贰日 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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