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剧有声书NO.3 | 《粉墨真情》文如其人写“自传”

晚年的严宗河经常会静静地回忆自己的一生，一部与婺剧紧紧缠绵着、拥抱着，亲密得须臾不可分离的一生，然后他静静地提起笔，把自己生命中宝贵的年华，全都凝结在一篇短短的人生自述之中：

“我的祖父是坐唱班的教戏先生，耳濡目染，使我从小就喜欢戏曲。读小学时就演过《父子会》、《三打王英》、《太师回朝》，在省立金华中学念书时与同学在课余时组织起来学唱金华戏，演出过《打登州》《哪吒下山》等。1948 年和几个同学一道为金华戏取名为“婺剧”，1949 年又成立了“金中婺剧研究社”，演出了《逼上梁山》中的火烧草料场等。文化馆送给我们几张长期观摩券，星期天几乎都看戏了，对于婺剧增加认识了。看多了后，发现演员的语言太杂乱，但他们都说念的老金华官话，实际上，东阳、浦江的老艺人，多数都带本县的土音。就是金华人，也值得商榷，比如“你这个人”四个字，金华人念起来 ni jie go xing（纳意 吉 各喔 刑）。现在我正在着手编一本婺剧语音对照的本子。

·青年时期的严宗河

1954 年底， 陈平与刘金堂两位到我工作的地方（孝顺）住了一夜。他们是为办婺剧训练班从杭州到金华的，问我怎么样，陈平是我读中学时的音乐教师。第二年的三月我就进入婺剧训练班，给我一个职务“队长”，除练功学戏外，还做点管理工作。此时我已 27 岁了，大跟斗不练了，但软毯子还是认真练的，演《孙膑与庞涓》的庞涓，马陵之战时，劈叉曾经走过九个。

1956 年成立了浙江婺剧团，我既演花脸亦演老生与小丑。57年省二届戏曲会演，有两个角色参加会演，由于劳累过度，生伤寒病，昏迷数日住在嘉兴医院一个多月，同志们都看好的花脸角色，黄金印中的“公孙衍”赶不上参加会演。最后赶上《马前泼水》饰“张西桥”（丑角）参加会演，获演员二等奖。我的戏路比较宽，演的较多的花脸角色有“包拯”、“关羽”、“张飞”、“公孙衍”、“庞涓”、“严嵩”、“赵高”等，生角有“王延龄”、“杨延昭”、“勾践”，《打金枝》中的唐代宗等；近代戏《鸦片战争》的“林则徐”，现代戏有《林海雪原》中的杨子荣，《刘介梅》的“刘介梅”，《社长的女儿》的“社长”，《红霞》中的白武德等。

浙江婺剧团有个与其他团不一样的地方，自从陈平同志调回省文化厅后，一直就由党支部党政一把抓了。1963 年一把手党支部书记去搞社教了，我（副书记）就党政一把抓，主持负责全面工作。当时是贯彻两个批示，要多演现代戏，从 63 年 12 月底到64 年 3 月 11 日。七十天的时间里移植排出《东风解冻》《年青的一代》《千万不要忘记》《社长的女儿》《龙江颂》《朝阳沟》六台现代大戏。金华市区三个剧场，每天有两个剧场由浙江婺剧演出现代戏。锻炼了演员，也为后来排《红灯记》《杜鹃山》《智取威虎山》等戏打了基础。

1979 年省厅下达（79.42 号）文件，同意成立金华地区婺剧艺术培训班，给 50 个名额，全省招生，组织上命我去抓。我提出几条意见：一、首先要做好选材工作。①学生的年龄定在初中以上，已变过嗓。②力求“音”“形”并重，注重行当的特色③实事求是，排除干扰，绝不开后门④坚持标准，绝不凑数。两次招生，两千多人报考，只录取了 43 人。二、训练上①硬毯子功不强求，软毯子功要扎实②提早排戏，以戏带功，以功促戏③排戏要注意推陈出新。三、要求老师①要有再学习的精神，好演员不等于好教师。②对学生要爱要尊重，又要严格要求…略。

结果训练一年后，在省艺术教育工作座谈会上汇报演出全本《穆桂英》，得到充分肯定。为什么学员年龄要定得大些？一是剧团等用，二是唱主角主要演员不一定要会翻大跟斗，三是历史经验，小龄学员发育后嗓变坏，人变形的例子很多。当然，幼年练功，会练得更扎实，我要求学员年龄大些是从当时特定的情况出发而提出来的。

上述的这批学生就是陈美兰、张建敏她们，现已有八个一级职称，两个获梅花奖，陈美兰还是二度梅。

1984 年组织上又要我回到剧团去任书记，我问宣传部长陈培德、文办主任宋文光，体制怎么样的，两位领导都未正面回答，陈部长说：你去把工作抓起来就是了；宋主任说：反正剧团上不去要找你。

我回去，首先找剧本，在短时间内，排了一个《白蛇后传》，在自己的小剧场（900 多座位）连演 48 场，场场满座。接着抓《白蛇前传》，困难重重，遭到权威人士的强烈反对，局领导也受他们的影响。开始剧本是有不足，比如，头开得很大，戴面具的各类菩萨就有一群，因为演白蛇的演员武功欠缺，就没有“盗草”的一场。我每场都在看演出、听意见，有的说这不是“白蛇前传”，是“白蛇乱传”。有的说回去花二元钱到公社去广播叫大家不要来看。我鼓励编导，要坚决搞下去，我也出点子，我说“白蛇前传”里没有“盗草”这场戏，无论到哪里都通不过的。我提出，把盗草放到天幕上去打，用替身，只要天幕前面挂道纱幕就是了。修改几次，得到了省厅的肯定。钱法成厅长说，整本戏到断桥止，还说绍剧团某戏有条人龙可参考，。可市局领导还是找我谈说此剧金华会演就不要参加了。结果到了省戏剧节，得了二十多项奖。

由于管理工作重，自己就退出舞台，偶尔演出几次。五十年代演的《五台会兄》版本表演很简单，我为演好此戏跑了好多庙，观察各种罗汉的造型，在杨五郎回答杨六郎的每一个提问时都摆一个罗汉架子造型，而且每个造型都用单腿控制。五十年代我为了演好这个戏，在一年多时间里，为了练腿功，刷牙、吃饭都是一条腿站着。

· 八十年代严宗河与葛素云、学生王跃丰拍摄的《樊梨花》剧照

《辕门斩子》我演焦赞，也演杨六郎，总觉太简单，演穆桂英的葛素云，也提出要改，并说了她的想法。采纳了她的想法，进行了修改，一个折子戏改了六七稿，应该说是有出新的，到北京演出此剧，十多位京剧票友，戏完等在剧场门口，谈了半个多小时，肯定此剧，带到台湾去演出，台湾的同行也很肯定。83 年在安徽绩溪召开滩簧研究会上演出，也得到肯定，京剧音乐家刘吉典同志激动地说，西皮的唱腔找了很长时间的源，这回找到了。刘吉典谈到的曲子是我与葛素云设计的，当时为了鼓励老师的积极性，碟片上挂乐队老师的名。

所获荣誉：

1956 年 4 月，出席浙江省 1955 年先进生产者代表会议。

1990、91 年两度被市机关党委评为优秀党务工作者。

1996 年 12 月省文化厅艺委会授予“继承传统、汗洒婺江，桃李芬芳、再创辉煌”的荣誉证书，口头表彰是对婺剧有突出贡献者。

2006 年 11 月金华市委市政府授予“婺剧艺术贡献奖”的荣誉证书。”

读完这篇仅仅 2500 字的自述，你会由衷敬佩中国老祖宗当年创造的那个成语 --“文如其人，”没有任何华丽的词藻，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冗词，这个人把自己充实丰厚、并且始终与缤纷亮丽的婺剧联系在一起的人生，全都简化成了这样一篇文辞简洁、表面看起来平铺直叙、淡然无奇的 2000 多个字眼。

文如其人，人文一体，一个人语言文字的风格，其实就是他性格、人生微妙的结晶，也是最真实的外在表现之一。严宗河这篇自传，无疑就是他一生性格与生平最好的写照。在几十年锣鼓铿锵的岁月里，他就像这篇文字所显现的那样，是一个兢兢业业，不事张扬，却又始终勤勤恳恳，为婺剧事业默默奉献出全部岁月的婺苑“老黄牛”。

许多浙江婺剧团老同志回忆：在很长的时间里，严宗河在团里似乎是个说不清是“主角”，还是配角的复杂人物。因为在剧团管理的舞台上，他很长时间不言而喻都是主角，十年“文化革命”之前，他长期担任浙江婺剧团的演员队长，支部副书记，一段时间里书记团长外出，他还代理主持过全面工作。“文化革命”之后，他出任过四年的市婺剧训练班(现金华市艺术学校)党支部书记、主任；后又一直担任浙江婺剧团党部书记。在一个省级大剧团的日常管理中，几十年一直担当至关重要的主要领导职务。

有趣的是，他本人似乎从来都不把自己看成主角，总是默默无言，象戏剧舞台上寻常可见的龙套演员那样，将自己悄悄放置在不那么引人注目的配角位置上。尤其是在面对荣誉和奖励光彩烁烁的时刻，他更愿意悄然无声闪避在一旁，让荣誉的闪光灯一次次辉煌地照亮他人，却总是悄悄地掠过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忍辱负重，主持并完成了剧团发展所必需的许多工作，以如同配角的身姿，完成了一份只有主角才能够担当并且完成的使命与任务。

从他自己笔下流淌出的这二千多个字眼，如同一湾清澈无声的泉眼，悄悄映照出他人生的流向与轨迹，却无法描摹他这一路走来的欢欣、悲怆、酸辛、喜悦，这一路走来的精彩与荣耀，更无法描画出许多人对他越来越浓厚的缅怀与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