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叔叔,就是我早期文章《我和一个矿老板的忘年交情》中的那个老头儿,一直关注我写作。
我天天缠着他讲故事,比如那个小说《冥婚》,原型就是他讲的。就是一对兄弟,老二杀死了老大,就为了跟矿主讹点钱好娶一个寡妇,但那个故事的结局是矿主发现异样,报了警,警察到那一审就审出了实情。
最大的异样是老二讹的钱数太少,才三万,远低于一条人命的市场行情价。
结果当然是那个老二伏法,被枪毙了。
但是我给改了,改成了谁也不知道他杀了人,只有他妈妈知道,这件事成了一个秘密。
这种事还有另一种版本,就是杀了人,没被发现的,这种情况更多。
大概在20年前,在一些煤矿和铁矿领域,就有一些矿工寻找机会打死同伴,伪造矿难,然后冒充家属跟矿主要钱的事例。
在巨大利益的刺激下,这种事后来发展到团伙流窜作案,几个人,把老乡骗出来,找个矿干段时间,然后找机会杀死。整个过程构思缜密,有人负责骗,有人负责伪造身份,有人负责实施杀人,有人负责冒充家属。
这种事是发展到后来太明显了,就引起有关部门重视,破获了好几起案件,但是在这过程中已经产生了很多无辜冤魂。
正好还有另一个故事,是兄弟两,一个为另一个配阴婚,那个故事是兄弟俩人去河里游泳,弟弟溺水,哥哥舍命救了弟弟,后来他妈妈一直觉得对不起哥哥,就在多年以后要求弟弟给哥哥配个阴婚。
而那个配阴婚的对象也有来处,确实有这么一个姑娘,她父母逼着她给哥哥去换亲,换亲对象是个瘸子,她一赌气上吊了,那个姑娘很美,也很刚烈,现在乡间还流传着关于她的美丽传说。
我的每一个故事,常常是三四个故事的整合与嫁接。
就连故事刚开始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通奸,女人老公被这个奸夫不小心捅成重伤,也是有原型的,那个奸夫后来坐了15年牢。
我自己挺洋洋得意于自己的创作能力,但叔叔很不喜欢。
他说,你这是乱整一气,把我最开始的故事都破坏了。
我说原始的故事太单薄了,那个故事照实了写也就一千字就能写完,并且没有悬念,读者需要看有情节的故事,我这是艺术加工。
他说:“我就是不喜欢!”
其实我理解他的感受,就好像他生了一个孩子,交给我了,我给打扮得花枝招展,忸怩作态,有时“为了艺术”,还给穿了个破洞牛仔裤,他就挺接受不了。
他希望的是那个孩子以最自然的状态出现,哪怕土,哪怕丑,但要真实。
我也不听他的,继续篡改他的故事。
后来他就再也不看我的故事了,说“心痛!”
他说我写短篇没前途,一直让我写长篇,说你不要再写那些小稿子了,你看哪个大作家,是靠写小稿子出名的?
我说鲁迅!
他就没词儿了。但他还是蛮欣赏我的“胡编”能力的。
他经常说,我有故事,你有才华,我把半生故事都掏给你,你写出来,好不好?我的人生正好贯穿改革开放三十年。
我说好,等我不写公众号了,就钻到山里写你的故事。
他对我有一种“怒其不争”感。
后来就是我忽悠他,我说你写吧,你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自己写着更有感觉,我写又忍不住给你添枝减叶,他没自信,说:“我没文化,我一共才上了六年学!”
我说六年学怎么了,莫言也小学没毕业,人家还获了“热被窝”奖了呢!
他又有了点信心。
有一天他竟然真的写了三千字,全是用手机打的,他手机打字,速度快的惊人。
我一看,还真不错,虽然从文学的角度看,叙述不够专业,没我们那些花架子和抖包袱,但是真啊。
真实自有力量。
其实他这一生,真的挺跌宕的,地主家庭出身,改革开放前一直被压制,改革开放后当了兵,还是特种兵,当完兵后就去倒金子了。现在提倒金子大家都不知道,那是改革开放初期的一种特殊职业,就是有人在当地农民手里收金子,然后卖到广州那种地方挣差价。那时候有金矿的地方,农民可以偷偷炼金子,我爸都会。
他们就是最初的“倒爷”。那时候一提倒服装,倒电子表的,都觉得挺牛,这些倒金子的更牛。
反正那个时代,就一句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那是一个神鬼并存,群魔乱舞的时代。
倒金子当然是违法的,为此他也付出了代价,,,受了一些非人的待遇。
,他有严重的失眠症,,他就痛苦不堪,都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儿。
,一事无成,老婆孩子都养不起,再后来就遇到一个偶然机会进入了采矿业,采矿业更是个万花筒,别说群魔乱舞,简直佛魔不分。他赶上了2003年到2013年中国煤矿铁矿最红火的十年,这故事够他写几十万字的。
这十年他辗转腾挪,接触的人群上至高官,下至百姓,中间各色人等,铺开了就是一副画卷。
他说的没错,从他一个人身上,能看出这改革开放三十年的社会变迁与人心变幻,当然是以基层为主。
我给他配了个苹果电脑,逼着他开始写作,老头还真就学上了,他学电脑学得很快,已经能熟练应用。一个五十多岁没上过几年学的人,现在能拿电脑写作,也是不容易的。
第一章是出身介绍,今天我给放在了三条,你们看完这个赶紧去看那个,多多留言,多多夸他,我跟他承诺,阅读低于一万五就不让他写了,放虎归山,但是高于一万五,他就必须写下去。他随时准备撂挑子呢。
我说,你撂挑子,我已经给你预报出去了,你让我咋办?
他说就说我死了!
一定要忽悠着他写下去,开始的几章不太精彩,等写到倒金子就好看了。
对了,我给他起了个网名,叫山人,就是“山人自有妙计”那个山人,他总爱说这句话。
他说,不能在读者面前卖狂,应该是一个一辈子跟山打交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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