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马之声
带你赴一个经典的约会
第9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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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庆，女，1968年出生于上海，现居住苏州。北京师范大学教育与心理学硕士。职业：高校教师，心理咨询师。执教教育学与心理学专业28年，从事儿童游戏治疗10年。曾在《读写月报新教育》杂志开设“儿童心理咨询师手记”专栏。
（一）
大家好，我是苏州市职业大学教育与人文学院的老师，我是杨庆。我的专业是发展与教育心理学，所以我是在教育人文学院，教儿童心理学、儿童教育学这样的一些专业课程。同时我自己也是一个儿童心理咨询师，而且是一个不通过说话，而是通过游戏来做心理咨询的这样的一个儿童心理咨询师。
关于河合隼雄先生，我不知道大家是从哪里开始认识他的，也许是从阿肯（蔡朝阳）老师那边听到的吧。阿肯老师就是著名的“菜虫”的爸爸，他在很多场合都提到过河合隼雄，提到过他从河合隼雄那里得到的帮助，提到过他感觉每一次读河合隼雄就好像沐浴在智慧的、温暖的阳光里的那种感觉。也许大家更可能是从另外一个著名的日本作家村上春树那里听到河合隼雄的吧。村上在 90 年代有好多次和河合隼雄先生进行对谈，他们的对谈有一部分被村上春树写成了一本书，就是那本著名的——《村上春树去见河合隼雄》。在这本书里面，村上春树就他自己关心的那些个人的问题﹑社会的问题和河合隼雄先生做了一些交谈。在书里，他提到和河合先生交谈的那种感觉，他说有一种痒痒的、一种逐渐放松的、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柔。他说如果用“疗伤”这样的一个词，显得有点小题大做，但是他觉得和河合先生谈过以后，整个人都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在《共鸣的灵魂》这本书的序里面，除了阿肯老师写的序，另外有一篇是北师大的心理学教授张日昇写的序。他这样写河合隼雄先生给他的感受：“就好像是一个在‘入口处’ 静静站着，认真回应倾听者的话，并能够做到不追根究底，让倾诉者来去自如的人。”所以河合先生是这样的一种存在，我觉得一方面是因为他人格的特点，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是一位临床心理学家。他接受过专业训练，我在网上看到有人引用日本著名的俳句诗人芭蕉（松尾芭蕉）的俳句说：“河合先生带给人的感觉是满目新鲜，周宇清凉。”
我看过他的照片，也看过他的视频，觉得他长得有一点慈祥的样子，笑眉笑眼的，可是在他那种温暖的笑容里面又带有一点威严，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刚说他自身有一些特有的人格特质，同时他又是一个受过专门专业训练的临床心理学家。所以他就有这样的一种能力——他能够和他人的灵魂共鸣的能力。从心理学角度来讲，更确切的一个词就是一种共情的能力。河合隼雄在他的自传——《给未来的记忆:河合隼雄回忆录》中说他从小关心的就是人，而且并不是把人当做客观的对象来观察，而是跟那个人的灵魂发生共鸣，他关心的是人的心灵。村上春树说，河合隼雄先生有这样的一种特质——能够和人的灵魂进行共鸣。他是大家都非常敬爱的一位心理学家，他做心理治疗、做教育、还帮助一线的老师分析众多教育现场所发生的问题。面对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老师和儿童，他能够进行现场的分析和讨论，提出一些解决问题的方法和方向，所以他是社会问题的分析者和发言人。同时他又有非常多的著述，翻译成中文应该也有十余种。他也担任过日本文化厅的厅长，所以在日本，无论是在心理学界﹑教育界还是文化界，他都是一个非常有影响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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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我自己呢，已经有点忘记了我是怎样看到河合隼雄先生的书籍的，但是我记得很清楚，我看到他的第一本书是《孩子的宇宙》，当然后来就看了更多的书。我基本上把他所有翻译成中文的书，无论是大陆版的还是台版的，我都像小狗啃骨头一样非常仔细的啃过一遍了。因为要备这样的一节课，我坐在地板上，把所有的书都摊在地上，一本一本的在翻看。我心里又升起一种愿望，今年暑假，我想把河合隼雄先生所有的书，再重新仔细地看一遍。离我第一次看他的书，应该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十多年的岁月过去了，随着经验的累积，我觉得再看他的书我一定会有新的感受。
说到我和河合隼雄的故事，我就想到给大家讲一讲我去日本的事情。河合隼雄先生的名字蛮好玩的,他的名字叫河合，日语就念成卡哇伊，所以人们常称他卡哇伊先生。我第一次去日本是2016年，到京都去玩。我知道他是京都大学的教授，当然他早已去世了。我去的时候，心里就有一个愿望，我希望去他的墓地看一看，想去送一束鲜花。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但他在我的心里面，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亲近而且非常让我敬爱的一个先生。去日本之前，查不到他的墓地在哪里，到了日本用网络查也查不到。有一天晚上，在日本街头的一个很小的苍蝇馆子里面，挤满了天南海北、各种各样的游客，日本人、外国人坐在一起，春天的晚上大家很开心地在聊天，分享着一盘蛋炒饭。我的边上坐着两个可爱的女孩子，我就用简单的英语和她们聊一些大家感兴趣的一些话题。我随即就向她们打听，我用中文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上了他的名字，然后我递给她们看。这两个女孩子看到这个名字就好像触电一样，她们用非常惊讶的眼神看着我，她们把手放在心口，轻轻的呼喊：“哇，卡哇伊先生。”然后我说：“对对对，就是他。”她们两个女孩就说，她们都听过他的lecture，就是讲座。我就立刻询问她们：“我想知道河合先生安葬在哪里？”很快我就得到了一个地址。
第二天，我就到了河合隼雄先生永远的家——那是一个非常安静的寺庙。那天下着大雨，我手里捧着一束小小的菊花，站在门檐下。门没有上锁，但是里面没有人，所以我也不敢贸然进去。我和朋友就在门口等，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来。我们很不舍得离开，但是我们还是写了一张纸条，湿答答的，就简单写一下我们是谁、来做什么，然后就和花放在一起。但是我们又没舍得走，就多等了几分钟。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老奶奶还有一个小男孩。很有意思的是，他们一位是寺庙当家和尚的妈妈，一位是他的儿子。我们比划了几句，他们就很亲切地把我们带进去躲雨，招待我们喝茶，烤衣服。我就把河合隼雄先生四个字又写在了纸上给老奶奶看。老奶奶跟前面京都的女孩子一样的表情。我忘了说，河合隼雄先生的墓地是在奈良的，所以我那天是在奈良的那个寺庙。那个老奶奶就说：“我听过他的lecture，卡哇伊、卡哇伊先生。”然后她就带我们去寺庙的最后面、最里面的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就是河合隼雄家族的墓地。于是我看到了河合隼雄先生的牌位，我就用水清洁，供奉鲜花，双手合十对他说了一些话。然后我回到了老奶奶的房间，老奶奶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一面翻一面跟我长篇大论地说话，我也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然后她拨通一个电话，把电话塞在我的手里，固执的要求我说话。这时我突然明白了，看了那个本子上面的字，听到电话里的那个很苍老的﹑遥远的声音，我知道那就是河合隼雄先生的夫人，他的未亡人——河合加代子。她在跟我说话，可是她说日语，我说英语，我们完全没有办法沟通。之所以我知道是她，是因为河合隼雄先生的另外一部自传体小说《爱哭鬼小隼》里面有一篇后记，后记记录了河合隼雄先生2006年中风至
2007年7月份去世前的事。这篇文章就是河合先生的太太河合加代子写的。听了半天，我说请原谅，然后用英语说了一堆简单的话，说我是谁、来做什么，说完了就跟她说再见，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这是2016年我第一次去日本，后来我把这次的出行照片，还有河合隼雄先生的一些故事做成一个PPT，给我的学生做了一个小的讲座，题目就叫做“在奈良的天空下”。2017年的春天，我又去日本奈良了。这次我又去了河合隼雄先生的寺庙，但是这次我没有进去。在他的寺庙的门口，也是没有人。我们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老奶奶也不在，小孩也不在，站了一会儿我们就走了。我觉得我和河合隼雄先生，就存在这样的一种联系吧。对我来说，他就是一个非常慈爱的父亲，又是一个世界性的人物，他是一个与世界相通的人。所以他是一个日本人，我可以是一个中国人，但他依然会给我一种心灵的关照。所以我很愿意在这样的一次机会里面跟大家分享，我所了解的河合隼雄先生，分享我读他的书的一些感受，这是我个人的一个故事，但是我非常想讲给大家听。
（三）
接下来我想还是简单介绍一下河合隼雄先生的生平吧，也许有些人跟他已经是老朋友了，但也有一些人可能跟他是初次相识。河合隼雄先生是1928年（昭和三年）出生的，在2006年倒下的11个月后，于2007年的7月份在奈良去世，他的一生一共活了79年。他一生都在做老师，他是京都大学教育学院的老师。他50年代从京都大学的数学系毕业，然后做了三年高中数学老师。在他那本《给未来的记忆》里面，他写到这三年的高中教学生涯，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时光，非常非常地快乐。他说做一个高中老师，不管什么地方都要一直保持进步，所以他就很热心地教小孩。那时候他还会自己印教材。此外他和他的同事们在一起时，总觉得我们要进步、我们要学习，所以他们就在一起学法语，读法国小说。日本战后的那个年代，是一个重新复苏，一切都欣欣向荣的时代。在那个时候，河合隼雄先生也就开始清晰地发现自己对临床心理学非常有兴趣。那个时候他能接触到学生，他很热心地想帮助学生，因为学生会问他一些学习和人生的各种问题。所以他很想能够进入到人心灵的深处，去了解人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他担任三年高中数学老师之后，又回到了京都大学。这次他是带着非常明确的目标——去学临床心理学。但是他又觉得在当时的日本京都大学，学不到什么东西。他觉得当时那些实验心理学研究，总把人当做一个实验对象去收集数据。他越来越清楚，他想接触的是人的心灵。这个时候，他得到了一笔奖学金。就去了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在美国学了三年临床心理学。
也就是在美国三年的学习中，他不仅仅学习临床心理学，也开始接触到荣格心理学。他那个时候得到了一本书，叫《荣格心理学入门》。我也有一本80年代初的《荣格心理学入门》这本书，但不是同一个作者，这本书是三联的出版的，由冯川翻译的非常棒的一本书，当是仅售一块五毛钱。如果大家对荣格心理学有兴趣，可以从这本书入门。我也愿意简单说一下，中国也开始有了荣格心理学家。可能中国唯一的一位荣格心理学家是华南师范大学的申荷永教授。在澳门城市大学和华南师范大学，有一个合办的荣格心理学的博士课程。另外一个非常棒的荣格心理学的学者叫李孟潮，大家如果感兴趣的话，国内也有这样的两个心理学家的书以及相关课程、学位都可以去读。
河合隼雄就是在美国接触到了荣格心理学。1962年他回到日本，就立刻申请去瑞士的荣格学院。所以他1962年到1965年举家搬到瑞士荣格学院接受了三年严格的训练，然后1965年回到日本，成为日本的第一个荣格心理学家，并且是日本第一个有资质﹑有执照的荣格心理分析师。他在日本做了一些很了不起、很开创性的事。他是日本引进沙盘游戏治疗的第一人，而且加入了一些日本文化的元素，就成为了“箱庭疗法。”在中国，第一个引进日本“箱庭疗法”的人，就是为《共鸣的灵魂》写序的张日昇教授。河合隼雄先生从70年代到90年代，一直都在京都教育学院做教授。他推动了日本临床心理咨询师制度的建设，更重要的以及跟我们有很大关系的，就是他推动了日本学校心理咨询制度的建设。河合隼雄先生在美国的时候，用西方的语言学习西方的学问，是非常不容易的。在今天的中国有很多人在学习西方的心理学，推广这个沙盘游戏，这实际上也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河合先生在他的自传里说，他在美国见识过那么多学心理学的人，他心里明白如果你不做出超常的努力，你根本不要想跟别人站在一个平台上。所以他决定一定要做一个能够和世界相通的人。的确，我觉得河合先生就是这样能够和儿童的世界相通、能够和成人的世界相通、能够和人的深层的心灵相通的人。我们刚刚说了河合先生的生平。我们也看到这个人有一份多么出色的履历，我们甚至有一种心生羡慕的感觉。他学习了他想学的，而他想学得那个东西又是他的心灵推动他去做的。
（四）
河合先生有两本自传，一本就是我刚讲的《给未来的记忆》，另外一本是非常可爱的自传体的小说，里面有很多可爱的水彩插图，封面上就有一幅一个眼泪滴答的小眼睛男孩的水彩肖像画。这个小孩就是小时候的河合先生。有时候我看到这个封面，我想说，多么奇妙啊，这样的一个男孩长大了以后，竟会成为一个慈祥又非常刚健，同时又非常深刻而且非常宽阔的一个人。我们在讲河合隼雄先生的生平的时候，还有一种很羡慕的感觉，有一种替代性的满足。真的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他这样生活了一辈子，做了他想做的工作。河合隼雄先生也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一个人的人生经历能够为别人的人生发挥作用的那个部分，简直是微乎其微的。”我听到这句话，觉得很有意思。当我们在羡慕他那样的一种人生的时候，他的那句话是对我们心灵的一种矫正、一种平衡。他想告诉你，你还是好好的去过你自己的人生吧。
文字： 杨庆
音频：焦中良
编辑：呐喊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