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是高考试卷里的重头戏,占25分左右。同时,散文也是我们高中阶段的难点。
读懂散文,首先需要大家把握的应该是中心主旨,也就是文章写了什么?
今天我们主要就这个话题,补充一些北京卷里的高频。
散文高频主旨及例文
一、通过写曾经美好(传统文化、传统生活、古典艺术、其他美好的人&事&物&景等)的消逝(我们一般用对比的形式,展现过去和当前状况),传达作者对曾经美好的眷恋、对美好遗失的不舍、无奈,传达作者对当下的批判、反思、思考和美好回归的呼唤、期盼等。
枪挑紫金冠
谁要看这般的戏?新编《霸王别姬》。霸王变作了红脸,虞姬的侍女跳的是现代舞,一匹真正的红马扮乌骓。我先是手足无措,而后生出了深深的羞耻——所谓新编,在许多时候,并不是将我们送往戏里,而是在推我们出去。它像镜子,只照出两样东西:胆大妄为与匮乏。
羞愧地离席。出了剧院,二月的北京浸在浓霾里。没来由想起了甘肃,陇东庆阳,一个叫做小崆峒的地方,黄土上开着一树树的杏花。三月三,千人聚集,都来看秦腔,《罗成带箭》。我到时,恰好是武戏,一老一少,两个武生,耍翎子,咬牙,甩梢子,一枪扑面,一锏往还,端的是密风骤雨,又配合得滴水不漏。突然,老武生一声怒喝,一枪挑落小武生头顶的紫金冠,小武生似乎受到了惊吓,呆立当场。
我以为这是剧情,哪知不是,老武生一卸长髯,手提长枪,对准小的,开始训斥;鼓锣钹之声尴尬地响了一阵,渐至沉默,在场的人都听清了,他是在指责小武生上台前喝过酒。说到暴怒处,举枪便打。这出戏是唱不下去了,只好再换一出。我站在幕布之侧,看见小武生在受罚:时代已至今天,他竟然还在掌自己的嘴。
梨园一行,哪一个的粉墨登场不是从受罚开始的?这台前幕后,遍布着多少不能触犯的律法:玉带不许反上,鬼魂走路要手心朝前,上场要先出将后入相……如此讲究戒律,却是为何?
千百年来,多少伶人身上承载着这样的命数:三天两头被人喝了倒彩,砸了场子,不得科举,不得坐上席,甚至不得被娶进门去;在最不堪的年代里,伶人出行,要束绿巾、扎绿带,单是为了被人认出和不齿;就算身死,也难寿终正寝。
戏台上那烟尘里的救兵、危难之际的观音,实际都不存在。唯有信自己,信戏,以及那些古怪到不可理喻的戒律。这些戒律因错误得以建立,又以眼泪、屈辱浇成,越是信它,它就越是坚硬和无情,虽然它不能改变那可怕的命数,但它总能赏你一碗饭吃,给你些许做人的尊严。
在江西万载县乡村场院里,我看过一出赣剧《白蛇传》,那大概是我此生看过的用时最长、记忆也最刻骨的一出戏。
这出戏只五回,而每一回竟长达一个多小时。戏台上,小青与法海,一场打斗,但见翎子翻飞旗杆挑枪,但见金盔跌落银靴生根。可能是我想多了,——编排这出戏的人真是看透了人世。漫长的时间之下,戏台上的打斗正如生活中的对抗,几乎将无休止地进行下去,既认真,又厌倦。
戏台上,白素贞和许仙,他们说着西湖,说着芍药,彼此挨近着,端的是:隔墙花影动,金风玉露一相逢。就要挨在一起之时,又有意无意地闪躲开……一切都在微小处展开,又牵动着我的神经:他在如火如荼,我却知道好景不长;她那边莲步轻移,我这厢敲的是急急锣鼓;她深情款款,我看了倒是心有余悸。到最后,这许多的端庄、天真和痴恋只化作山水画上的浓墨一滴,剩余处全是空白,演戏的人走向断桥、残垣,看戏的人则奔向空白处的千山万水。
这便是戏啊,老生和花旦,凤冠和禅杖,纷纷聚拢,造出幻境:这一方戏台,虽无波涛却会江水长流,不事耕种也有满眼春色。所谓“强烈的想象产生事实”,它让你沉醉其中,到了这时候,还分什么你看戏我演戏?我还清楚地记得散场之后的夜路。那一隅戏台被空前扩大,连接了整个夜幕:在月光下走路,折断了桃树枝,再去动手触摸草叶上的露水,都像一场戏。
还记得安徽的一个小县城,在长江边一艘废弃的运沙船上看徽剧《单刀会》。那只不过是个寻常的戏班子。
可是,这里的关云长,全然不是人人都见过的那个关云长。上百种关公戏中的关云长,先是人,后是神,在不断的言说中变得单一和呆板,戴上了一副面具,成为了人们所缺失之物的化身。他不再是刘玄德一人的二弟,而是万千世人的二弟。他的命运,便是被取消情欲,受人供奉。可是,且看这出戏里的关云长:虽说逃脱了险境,惊恐、忐忑、侥幸却一样都没少,置身在回返的行船上,一遍遍与船家说话,以分散一点惊惧,惶恐得像个孩子。
这一出乡野小戏,几乎照搬了元杂剧,竟然侥幸逃过了修饰和篡改;可以说,这出戏,以及更多的民间小戏,其实就是历史典籍。只不过,修撰者不是翰林史官,而是人心。是人心将那些被铲平的复杂人性、被抹消的文化印记,全都放置于唱念做打里残存了下来。这诸多顽固的存留,就是未销的黑铁,你若有心,自将磨洗认前朝。
还是二月的北京,再次踏入美轮美奂的剧院,去看《战太平》。又是要命的新编,又要继续一夜的如坐针毡:声光电一样都没少。管他蟒袍与褶衣,管他铁盔与冠帽,都错了也不打紧,反正我有声光电;谋士的衣襟上绣的不再是八卦图,名将花云的后背上倒是绣上了梅兰竹菊,都不怕,反正我有声光电。
唯有闭上眼睛。闭上眼后,却又分明看见一个真实的名将花云正在怒发冲冠,正在策马狂奔。他穿越河山,带兵入城,闯进剧院,来到没有畏惧的人中间,立马横枪,劈空断喝,一枪挑落他们头顶的紫金冠。
(取材于李修文的同名散文)
庄重
①在绿树掩映的弘一法师骨塔前,时光的力量已经渗透到旁边巨大的山石上———每一个游客都可以看到深深勒入石上的“悲欣交集”四个字。斜阳照在上边,又是一年深秋了,这四个字在萧瑟的松声里会诉说一些什么?它的含义太飘渺了,一些场景被放置在过去时上,把玩之下只能听到远来的风声。我想起来了,当时的情景也是在深秋,就要进入那个理想状态的世界了,法师挺着病体,已知未来,墨色在干裂的秋风里粘稠了,不是十分滋润。法师要来了纸笔,蘸满墨,闲闲澹澹地落下。字型依旧是清癯修长,像法师此时的一道影子,弟子们在旁屏息敛气,四周死一般岑寂。法师清瘦的面容和深陷的双目,流露出欣慰和平静之光———所有的感受都简化了,浓缩在这四个大字里。当笔轻轻搁下时,暮色已然卷进了高墙。我通常把这种寂静肃穆下的场景归于庄重。是的,怀揣庄严和深重,这种心情让人速长几岁。
②人生的一些场景如果不懂得庄重,心就总是悬浮无着。
③来到这个省会城市的初期,我租住在城市边缘的老房子里,开始了没有人管束的大学生活,我忙着读书写字,不知道这个城市的走向,对这个城市的习俗浑然无觉。一个清晨,从铜管乐的吹奏声中醒来,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星期天,我伸着懒腰循声走去,婉转的《花儿与少年》在晨风里飘荡,接下来我吓了一跳,原来是办丧事———这是我第一次从侧面见到这个城市对远走的人的送别方式。后来,人陆续地到来,花圈慢慢地铺排展开,就有些人开始坐着喝茶抽烟、聊天说笑。这样的人多起来,气氛就有些变。庄重的场合一旦不庄重了,对其他人来说是一种隐痛,也使场景滑稽起来,模糊了主题。
④古人云:“死生亦大矣。”这是很有道理的,人不像数,一棵树倒下的时候,内部昭示了它生前隐藏的秘密。人的内部没有年轮,他的出生日就成了一种值得重视的记录———满月、周岁、每年的生日,仪式落满了俗世的尘埃,却郑重其事地举行着。一个人辞别这个世界,仪式的庄重是不亚于出生的。凄美的清明,春雨滋润,空气中布满潮湿,无数的祭奠仪式,我想这就是一种转换,一个人到来了,一个人远去了,他们擦肩而过,却郑重其事。
⑤唯有心真正地投入,庄重的神情才会浮现。对于庄重的感受,最初是一个人给予我的。她就是我的二姨。自幼残疾使他对生活倍加珍惜,在她有生的日子里,她的善良、宽容和博爱让邻里无不称赞。每次用餐前,我见她闭目默祷,然后,徐徐用箸。她感谢上天给予的一日三餐的美食,细嚼慢咽,庄重的神情下用心品尝。其实,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城市居民生活的低谷,日子贫瘠粗砺。粮店凭票证供给的陈年老米,淘米时一片浑浊,入口时一股酸气、霉味;配搭的玉米粉,洗去淀粉后如树皮的地瓜片,令人难以下咽。她常年胃痛加剧了,却仍然吃得那么香甜,如甘饴入口,点滴不曾遗漏。吃饭时不要说话,二姨如是说。这里的道理是什么呢?后来,我悟出来了,他不纯是生理卫生意义上的,主要是心灵感应上的———安静,有益于用心地品味造物主的赐予,心怀感恩。
⑥在离开家乡之前,我一直被这种庄重的神情熏染着,远离家乡的日子里,它不断涌出来,我最喜欢的还是独自用餐,慢条斯理,从容不迫。像二姨那样,我品尝到了大地的芬香。布莱克说:“从一粒细砂里看出一个世界,一朵鲜花便是天堂… …”这“看”里肯定有心的投入,不是任何人用眼一瞥就可以那么轻松地感受。
⑦庄重的高级形势乃是敬,还是引朱熹的话来展开,“不要放肆,不要戏慢,整齐严肃,便是主一,便是敬”(《朱子语类》),敬天地、敬社稷、敬祖宗、敬人伦,都是有道理的。认不是独立不倚的存在,连绵而下的遗传、血缘使人与这个世界的前前后后充满了联系。庄重的举止,使自己的心得到妥帖的安顿。不过,生活中这样的举止毕竟太少,无任何敬畏、禁忌、轻浮、放荡、粗野把更多时间与空间充塞了。在这个越来越娱乐化的世界里,戏说正在迅速消解着庄重;失去了敬,怀旧、伤春、悲秋、闺怨,别离这些恒久的主题,也会渐渐变得轻浮起来,甚至沦为世俗。
⑧放下书本,夜幕降临的时刻走到城市高处,在闪烁着艳丽的灯影里,我看到了一个城市在娱乐中漂浮无定。这个城市早年生长过许多慷慨激昂的人物,我对他们是怀有崇敬之情的。把这些英灵看成城市的骨骼,他们的历程伴随着苦难与雄心,每一个要被考证或阐释,都可以带出与之相伴的那段沉重的时光。可惜———没有噱头。他们的故居此时大门紧闭,黯淡无光,本该让城市所铭记的人,在娱乐声色中,渐渐被遗忘了。一个时代不庄重了,戏说搞笑如潮水浸湿了我们的生活,日子肯定浮华起来。时光如果像一盘不变质的录影带就好了,它可以倒卷,让我们看到一些凝重严峻的细节,包括每一个眉眼里那些值得崇敬的东西。
⑨那么,自问:你,在什么时候显得稍稍庄重一些呢?
⑩庄重,它所持有的庄严、深重的气息,令今日的生命感到难以承受之重,太多的娱乐色彩,冲淡了我们生命中原有的厚重部分,阻止我们顺利追求一些本质的东西。在初秋的树干上,我看到夏日遗留在上边的三五蝉壳,风吹过来,微微作响,主人扔下它们远去,此时恍若三五空屋。
(取材于朱以撤的同名散文)
此外,2017-2018年度,大家还可参见《到乌镇,看木心美术馆》那篇,是人物和该类的结合。还有之前的《蒙古长调》、《吟唱》等。
二、通过写现实或历史中的特定事件,以小见大,由此及彼,展现特定事件的启迪意义,传达作者由特定事件获得的哲理思考。
排骨里的萝卜
女儿一回到老家,我母亲就把她带进菜市场,逐一询问她想吃什么。从东头问到西头,女儿一直摇头。母亲急了:“总要吃啊,小祖宗,你到底想吃什么?”女儿两眼埋在手里的卡通画册里,淡淡地说:“我要吃排骨里的萝卜。”
不吃排骨,不吃萝卜,却想吃排骨里的萝卜。女儿的理由是:排骨太腥太腻,萝卜太清太淡。女儿是在吃多了排骨后才挑上萝卜的。几年前她在萝卜盘中翻找罕见的排骨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突然就领悟了现代人的忧怨:享受着现代文明带来的高效、便利、繁华、奢侈,却怨叨着它的拥挤、功利、急躁、嚣张。驾着豪华轿车,却骂着它的尾气;用DNA技术修改着生命,却忧心着社会伦理和生命尊严;,却牵挂着多元文化的丧失。
现代人远离了乡村,然后思念它,看见乡村的一草一木,就一惊一诧的。乡村很美,但得远远地看。乡村是一幅经典名画,是用来欣赏的,而不是用来居住的、生活的。现代人激情四溢地回到乡村,只是想看看春天离得有多远,然后用相机拍下来,用画框装裱好,点缀到城里的水泥墙上。现代人在城里模仿着乡村的绿,怀念着乡村的安详和静谧。
现代人越来越爱回忆从前在乡村的日子。那段吃不饱的时光,现代人回想起来已全然消散了饥饿的惶恐,脸上是掩不住的羡慕,荡漾在记忆里的是一段段情意融融的细节,一首首田园诗,一曲曲牧歌。过去了的,就是罪恶也没什么不可饶恕的。但这得有个基点,回忆和观赏必须站在今天丰衣足食、和平安宁的阳台上。
现代人已学会了蘸着传统的汤汁去吃现代文明的点心,然后用现代思想作武器对现代文明进行反思、反叛。现代文明授予现代人以现代武器,现代人首先用这武器向现代文明开火。
为什么突然想吃农家味的小菜小饭?因为现代人距农村越来越远,也离家越来越远。然而如果连吃三天的农家饭,现代人非骂娘喊救命不可。想一想,当初身居乡村时,我们怀想的是什么?是生猛海鲜,是遥远的都市。乞丐的梦常常是席梦思,而富翁的梦更多的是街头的石板和公园的长凳。
人天生有根反骨,就长在后脑勺下。人在现实中躁动,要么歌唱未来,要么缅怀过去,总是把现实不尴不尬地晾在那儿。尽管人们总是从现实中榨取最多的滋养。
我知道如何让我女儿在萝卜中翻找排骨了:弄一锅子萝卜,点缀几小块排骨。排骨中的萝卜和萝卜中的排骨一样好吃,一样滋养人,喜恶源自量的比例。比较排骨和萝卜到底谁更富营养是现代人的浅薄所在,没什么是特别有营养该特别多吃的,也没什么是特别没营养特别不该吃的,你所稀缺的才是你最需要的。
在排骨的背景下,现代人一年四季品尝着萝卜。这萝卜还是原汁原味的萝卜吗?但现代人仍管它叫萝卜,而且时尚地自称不吃排骨。
(取材于董玉洁《排骨里的萝卜》,有删改)
三、通过写特定人物的事迹、经历或者与人物相关的作品、遗迹、地方,传达作者对人物的怀念、赞美,传达作者对人物人格精神意义的思考。
类似情感的可以参见:《摩耶精舍看明白张大千》《司马祠》《半山园情思》《穷人树》《林中那块阳光明媚的草地》《鲁院里的柿子树》《冬夜重读史铁生》《那一代清风明月》(1)《另一种纪念碑》《套袖》《也是冬天,也是春天》《到乌镇,看木心美术馆》。同时,结合第一大类情感,理解一下。
另一种纪念碑
①现在,大凡到湘西凤凰县一游的人,都是为了沈从文先生而来的。沈先生是凤凰人,沈先生的故居和墓地都在凤凰县城。“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 乡。”沈先生没有战死在沙场。其实,沈先生也没有回到故乡。他遥远地死在一个叫做北京的喧嚣的大都市里。当年,一个二十岁的士兵为旧生活所窒息,被新生活所感召,突然决定放下枪,拿起笔,要以文学闯天下,他所到的第一个城市就是北京。这个一文不名的青年,在自己的文学梦中几乎冻饿而死,但这个顽强的青年终于在绝境中立定了脚跟,并且终于在文学的山冈上留下一片美丽的森林。这个闯荡了世界的青年终于又死在北京。回到故乡的不过是先生的骨灰。
②一段迂回的山路,一片逼仄的台地,一块自然坠落的石头,石头略微凿磨的平面上是沈先生的笔迹: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这些话和这石头面对着已经有些污浊了的沱江,一座旧石桥,和一些已经破旧不堪的吊脚楼。在这些话和这石头背后的山坡上环绕着零乱却又茂密的草木。沈先生的大部分骨灰撒进沱江了,只有几块骨由沈先生的孙子亲手埋在这石头下面的。
③沈先生在凤凰城里长到十五岁,而后从军,又在沅江、辰水之间浪迹五年。此后,湘西的山水就再也关不住一个年轻人的心了。可这二十年的人生成了沈先生文学创作的源泉,他那些所有最深沉最美好的文章,都是从湘西的江河里涌流出来的。这个没有上过大学,没有留过洋,没有任何的湘西赤子,竟然做成了一件伟业:他用湘西的河水滋润了在一派酷烈的“西风”中枯萎断绝的中国诗魂。有了他的《从文自传》,有了他的《湘行散记》,有了他的《边城》和《长河》,中国人枯叶一般飘零的诗情,终于又有了一片水意深沉的沃土。再过许多个世纪,当人们回过头来打量中国传统文化分崩离析的过程,当人们辨别中国人的生命样式和别人有什么不同的时候,沈先生留下的这一片美丽的森林,是会叫人惊奇和赞叹的。
④大概是因为沈先生盎然不绝的诗意吧,他竟然在许多时候,在许多人那里被误解成是一位,而且仅仅是一位传统的“田园诗人”。许多人把“美化落 后”“诗化麻木”的批评放在他的名字上。我一直不解的是,怎么会有这么深的误解和误读。别人不懂也就罢了。难道我们这些中国人也真的再也听不懂中国诗人的歌哭和咏叹了吗?难道历史的风尘真的把我们埋葬得这么深这么重了吗?以致我们竟然听不懂一个肝肠寸断的柔情诗人的悲鸣?以致我们竟然看不见,在夕阳落照下的那样一种悲天悯地的大悲哀?
⑤“于是,我就在道尹衙门口平地上看到了一大堆肮脏血污的人头。还有在衙门口鹿角上,辕门上,也无处不是人头。”“我那时已经可以自由出门,一 有机会就常常到城头上去看对河杀人。每当人已杀过不及看那一砍时,便与其他小孩比赛眼力,一二三四屈指计数那一片死尸的数目。”“但革命在我印象中不能忘 记的,却只是关于杀戮那几千农民的几幅颜色鲜明的图画。”(沈从文《辛亥革命的一课》)
⑥这个世界上可有一个摆满了人头和尸体的“世外桃源”吗?而这些刻骨铭心的记忆,这“几幅颜色鲜明的图画”,是所有那些潮湿的吊脚楼,雾气迷蒙的河水和夜幕上闪烁的星星们的背景,所有那些、船工、士兵和农民们的故事,都是在这样一种深重到叫人透不过气来的底色上描绘出来的。走出湘西对于沈从文不仅仅是一次旅行,而是一种对新生活和新精神的追求,是一场再生。这个秉承了新文化运动洗礼的湘西人,以全新的眼光看待自己和自己的家乡时,就诞生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这一片最深沉也最美丽的森林。中国诗歌所最为崇尚的“神韵”和“意境”之美,在这片森林中流变成为一种不可分离的整体呈现。 这是中国诗的传统向现代散文文体一次最为成功的转变。而 ① (充斥、弥漫)在这些美丽的文字背后的,是一种无处不在、无处不有的对于生命沉沦的大悲痛,和对于无理性的冷酷历史的厌恶。在这肝肠寸断的痛惜的背后,是一种人的觉醒,是一种现代人格的建立。
⑦对此,沈先生自己说过一句肺腑之言:“写它时,心中充满了不易表达的深刻悲痛!”所谓“大音稀声”,所谓“有大美而不言”。不像当时的一些作家们那般浅薄直露地“噫!噫!啊!啊!”,未必就不懂得痛苦,未必就没有深刻。事实上,这正是沈从文先生不为潮流所动,独到而深沉的追求。——一个能和时代风 格相 ② (抗争、抗衡)而独立于世的作家必定是大家。在当时那一派峻急、坚硬、浮躁的白话“国语”的主流中,沈从文的从容沉静和优美大度尤其显得殊途一致。在沈从文诗意神话的长廊中,《边城》无疑是最精美的篇章。那是关于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和一只狗的童话。随着一幅幅或浓或淡的画面从眼前消失,在你整个的身心都得到深沉的舒展之后——慈祥的祖父去世了,健壮如小牛的天保淹死了,美丽的白塔坍塌了,姑娘的情人出走了,“也许永远不回 来了”,善良天真的翠翠,在挣扎不脱的命运中再一次面临了母亲的悲剧,翠翠那一双“清明如水晶”的眸子,不得不“直面惨淡的人生”。溪水依然在流,青山依然苍翠如烟,可是一个诗意的神话终于还是破灭了。这个诗意神话的破灭虽无西方式的剧烈的戏剧性,但却有最地道的中国式的地久天长的悲凉。如果说沈先生的文字流露出了某种“世外”的意味,那也是因为湘西这块土地一直是苗族和土家族世代杂居之地。这是一块不曾被正统的儒家文化彻底同化的土地。这块土地曾无数次对中原文化以死相拼,才保持了自己的“率真淳朴”“人神同在”和“悠然自得”。也正是这一脉边缘的“异质文化”,成就了沈从文的独特。也正因为这个产生于中国本土的独特性,又和中国传统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沈从文先生才有可能“自然而然”地完成对于中国诗歌的承接和转化。
⑧随着新文化运动狂飙突进的喧嚣声的远去,随着众声喧哗的“后殖民”时代的来临,沈从文沉静深远的无言之美正越来越显出超拔的价值和魅力,正越来越显示出一种难以被淹没被同化的对人类的贡献。在世界性的文化大潮的交汇和吞没中,在难以言说的沉沦和阵痛中,这是一次边缘对于中心的拯救,这是一次弱势对于强势的胜利。总会有那么一天,总会有越来越多的精神的成熟者,听懂了一个肝肠寸断的柔情诗人的咏叹。总会有那么一天,总会有越来越多的纯美的寻觅者,读懂了一个悲悯的智者地久天长的书写。
⑨站在沈先生这块天然未凿的石碑面前,沈先生微含笑意的脸从斑斓的石纹中显现出来,有谁能读懂困顿在那些苍老的皱纹里的创痛和沧桑?做为文学家的沈从文最终还是没有能走到底,来到新中国的沈先生,与大部分从“旧社会”过来的知名作家一样,在一片“旧社会的渣子”“新时代的落伍者”“腐朽的资产阶级”的谴责中,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笔。他的后半生虽然有《中国古代服饰研究》那样的煌煌巨著问世,但那已不是文学。留在这里的这块石头,不过是一个跋涉者骤然止步的记录。
⑩其实,沈从文先生又何需一块石,何需一座山,何需一条河来为自己的不朽做纪念呢?只要打开他的书,你就能走进他那一片无比深沉又无比美丽的森林。让我们向这片森林深深地鞠躬吧!
套袖
①冀中平原插队时,邻家姑娘总帮我们做针线。她话不多,手巧,全村妇女绣枕头、纳袜底,几乎都用她出的花样。姑娘常年戴一副素净的套袖,显得勤快、干练。不久,她也送给我一副花细布套袖,告诉我说,戴上它,省衣服。我没有省衣服的概念,戴上后只觉得多了一层从姑娘身上感觉过的那种气质。我戴着套袖赶集,买菜籽、碱面;戴着套袖去公社参加“三夏”动员会;戴着套袖起猪圈,推碾子,烫四十个人吃的棒子面……
②我回城了。要办各种手续,戴着那副套袖东奔西跑,在各种纸片上盖过二十多枚公章。后来手续办完了,我的花套袖就没了。它丢得很自然,不知不觉。以后,在熟悉或陌生的环境里,我又见过很多戴套袖的人:严谨的银行出纳,结实的卖肉师傅,托儿所阿姨,传达室老伯,公共汽车上的售票员……工作的需要啊,我想。我没有想过我那副花套袖。
③多年前的一个秋天,我因事去天津。行前朋友嘱托我带封信给孙犁老师,我心中很是惴惴。我怕见大作家,尽管他的优美篇章有些我几乎可以背诵。我还听人说过,孙犁的房间高大幽暗,人也很严厉,少言寡语,连他养的鸟在笼子里叫得都不顺畅。但是我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了孙犁老师的“高墙大院”。
④这是一座早已失却规矩和章法的大院。各种凹凸不平的土堆、土坑在院里自由地起伏着,稍显平整的一块地,还种了一小片黄豆。那天黄豆刚刚收过,一位老人正蹲在拔了豆秸的地里聚精会神地捡豆子。我看到他的侧面,已猜出那是谁。看见来人,孙犁先生站起来,把手里的黄豆亮给我们,微笑着说,“别人收了豆子,剩下几粒不要了。我捡起来,可以给花施肥。丢了怪可惜的。”
⑤他身材很高,面容温厚,语调洪亮,夹杂着淡淡的乡音。说话时眼睛很少朝你直视,你却时时能感觉到他的关注。他穿一身普通的灰色衣裤,当他腾出手来和我握手时,我发现他戴着一副青色棉布套袖。接着他引我们进屋,高声询问我的写作情况。我很快如释重负。我相信戴套袖的作家是不会不苟言笑的,戴套袖的作家给了我一种亲近感。
⑥再次见到孙犁先生是次年初冬。那天很冷,刮着大风。他刚裁出一沓沓粉连纸,和保姆准备糊窗缝。见我进屋,孙犁先生迎过来第一句话就说:“铁凝,你看我是不是很见老?我这两年老得特别快。”当时我说:“您是见老。”也许是门外的风、房间的清冷和那沓糊窗缝用的粉连纸加强了我这种印象,但我说完很后悔,我不该迎合老人去证实他的衰老感。接着我便发现,孙犁先生两只袄袖上,仍旧戴着一副干净的青色套袖,看上去人就洋溢着一种干练的活力,一种不愿停下手、时刻准备工作的情绪。这样的状态,是不能被称做衰老的。
⑦又见孙犁老师,是和六七位同行一道。那天他正坐在写字台前。桌面摊开着纸和笔,大约是在写作。看见我们,他立刻停下工作,招呼客人就坐。我首先注意到了他的那副套袖。那天他很高兴,随便地和大家聊着天,却并没有摘去套袖的意思。那次我才意识到,戴套袖并不是老人的临时“武装”。我也才想起我有过的那副花细布套袖。在那些年里,一副花套袖也曾“武装”过我的双臂。我一时忘却了客人们的谈论,回想起冀中平原的一切,我的思绪飞得很远:一副棉花套袖,到底联系着什么……
⑧我没问过孙犁老师为什么总戴着套袖。也许,他也会说是为了爱护衣服,就像村里那位邻家姑娘告诉过我的那样。但我深信,孙犁老师珍爱的不仅仅是衣服。不然,为什么一位山里老人的靛蓝衣裤,就能引他写出《山地回忆》那样的名篇?尽管《山地回忆》里的一切和套袖并无联系,但它联系着织布、买布。作家没有忘记,战争年代山里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为他缝过一双结实的布袜子。而作家更珍爱的,是那女孩子为他缝制袜子所付出的劳动和在这劳动中倾注的难以估价的感情,展现的中华民族乐观向上、坚忍不拔的天性。是这种感情和天性,滋养着作家的心灵。
⑨夜深人静时,我又想起孙犁老师的套袖。我仿佛看到他又坐在那张靠窗的旧桌前,双臂戴着那整洁的青色套袖,开始伏案写作。我似乎领略到平凡而又复杂的劳动中的那种质朴、勤劳、潜心的精神。
(取材于作者同题文章)
四、通过写家乡的风景、事物或人,表达对家乡的思念,对亲人的眷恋,或者传达对家乡风光逐渐逝去、曾经美好渐渐遗失的无奈、感伤。
《木质的村庄》《家山》
五、通过写特定地域的风景、特定事物的特征,传达作者对风景的赞叹和对特定事物反应出来的精神品格的赞美和思考。
《甘森的西红柿》《塔里木感怀》《根河之恋》《西川的沉静》
西川的沉静
像西川这样的村落,必然是沉静的。在沉静中,它正渐渐地老去。
事实上,西川已经衰老,露出满脸的皱纹,静寂地趴在山坳里,更显得老态龙钟。而因为衰落,沉静的味道就越发浓烈地弥漫出来,直沁我心。
西川距县城二十七公里,海拔八百六十米,因村西有一条河而得名。据记载,明朝天顺元年,一张姓先生寻访到此,认定这里是块风水宝地,于是购地建屋定居下来。随后,陈姓、吴姓相继入住。整个村落因山势而布,错落有致,高低谐和。
过去从未见过这种全是黄泥筑成的民屋,层层叠叠,那么有层次地布排着。黄泥墙厚实,碎小的石子镶在其间。似乎少有草筋,泥土成为屹立的支柱。依旧平整的泥墙,墙壁上已分化出一棱棱的粗犷线条,令人想象出充满泥浆味儿的《打墙歌》,一堵堵的泥墙就在这般的场景中渐渐竖起,成为一栋栋黄色标志的建筑。黑的瓦,黄的墙,一排排,一层层,洒脱而成,蔚为壮观。像版画,线条分明,底色清晰;又如油画,色彩浓郁,意境厚重。土黄,这孤独质感的颜色,如此沉寂地映衬在山坳间,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震撼。即使是断壁残垣,也顽强地默然支撑着,静静地展示一种岁月的痕迹。
远眺整个村落时,会分明地感觉到,村庄环境是那么幽静,幽静出一种偏僻的感受。在雄峻险要的大山脚下,土地极其贫瘠,不难想象村落里人们生活的艰辛:地少,仅有山坡上所开垦的一块块梯田;水远,虽有西川的水,却远离着村,得引水而入;交通不方便,过去只有五条古道可以通向村外。惟有一点给我的感觉是如此的深切,那便是村落沉静在高山之际。
这一深山里的村落,即使曾经居住过八九百人,一栋栋的土屋拔地而起,一缕缕的炊烟高高飘升,却终究难掩其沉静的本色。沉静是它骨子里的特质,悄无声息地演绎着。
至今,这种沉静渐渐地剥落了出来,越来越深。
现在的村庄只有四五十人居住,以上了年纪的为主。这些人,要么是恋土,不愿外出;要么年老体弱,无法外出;要么没有什么特别的技能,外出也无依无靠。他们与土屋相依为伴,依然是一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节奏。
一位面呈褐黄色、皱纹满面的老汉,佝着背坐在门口的竹椅上,静静地看着我们,目光里是那么的淡然。一位妇人坐在小小的道地上,织着毛衣。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站在她身边,睁着圆圆的眼珠,呆呆抑或好奇地看着我们。待我们走近,妇人笑笑说,这里可穷啦,能出去的都出去啦。我问这小孩怎么在这里。妇人叹了口气说,她上不起幼儿园,就让我带着啦。走了一段路,回头望望,妇人与小孩依旧在道地上,像一幅剪影定格在那里。
在村子的另一边,一位近六十的老婆婆站在高岗墩的平地上,见我们走近,笑笑,问来游玩呀?接着就说其实没什么可看的,也就这么些老旧房子。顿了顿,又说,你们多来游玩也好,那样村里也才热闹一点;人气一旺,我们也才充实一些。她是这么说的,却不知当游人都回去后,她的心里会不会失落。可能会是一声叹息,一种无奈吧。在这样的叹息与无奈中,村落也仿佛更趋沉静。
村边有一片古树群,下面是一小方平地,像沟壕里平整出来似的,一垄垄排列。一位戴着竹笠穿着浅红衣裳的妇女蹲着身子,不知在插种什么作物。平地的下方就是一块块细长的梯田,一层一层地次第延开,绿油油的秧苗清瘦般地映在澄亮的水里,给梯田点缀出一脉清新,一种生机。令人想象早先的西川人是怎样挥着锄头在贫瘠的山坡上开垦的情景,又是如何在沿山势筑成的梯田上种植着庄稼,在清苦、艰辛的场景中,栽种出四季景色不同的风情。可是如今,多处梯田已荒芜,芦苇在曾经的土地上摇曳。惟有眼前这片梯田依旧陈列似的,寡淡地沉静着,让人好一阵叹为观止。
西川古道像被遗弃似的,早已少有人问津。当水泥路连通到村里的时候,古道的静默便越来越浓。这条全程约五公里的古道,由山上大大小小的石块垒成。褐黄的树叶落满古道,沙沙作响,回应出一种原始的质朴,仿佛自垒成以来就一直处于幽深之中。古道上筑有两座凉亭,就像遮阳避雨的大树,古道穿亭而过,更透出一种古朴和自然。上一道坡,转一个弯,沉静的韵意便沿着古道一路相随。
如同一个独守沉静并害怕沉静被打破和侵入的人,西川默默地承载了几百年风雨,咀嚼着自己的命运。值得欣慰的是,它终于为世人所认识。然而,当我回望西川古村的时候,一个问题倏地冒了出来:当西川成为一个景点时,这样的沉静还会存在吗?或许,夜深人静时,西川会在重重的喘气声后,歇上一会,固守它沉静的模样;但是,那还是“西川的沉静”吗?
我想,人声嘈杂的西川,车水马龙的西川,饭店林立的西川,古道上游人如织的西川,一定不是西川的本意,也不是西川所向往的。
(取材于复达的同名散文)
六、通过写特定地域的风物、传统习俗和传统文化等,表现特定地域的城市品格和文化特色,传达作者对城市品格的思考、对传统习俗和传统文化精神的赞美、对中华民族精神品格的颂扬。
《西湖相宜》
值得一提的是,当下流行的高考散文,其主旨往往并不是单一的,一篇文章可能会涉及到不同的“人、事、物、景”等写作对象,每类对象中可能均蕴含了作者对其不同的感情、态度,这些情感、态度都有可能是构成文章中心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