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知识分子一直被认为是社会的良心、理念的守护者,但在当前的网络话语里,“公知”几乎变成了一个骂人的词。很难说,这是社会变了还是知识分子变了。
高考即将结束,大批高中生将进入到大学——一个理应培育知识分子的地方,中国的“00后”们还会想成为知识分子吗?
今天与各位分享萨义德的《知识分子论》,祝愿这一代的年轻人,能成为如萨义德所言,成为“具有能力向公众以及为公众来代表、具现、表明讯息、观点、态度、哲学或意见的个人”。
作者 | 缪冬
闻名世界的文学学者暨文化批评家萨义德(Edward Wadie Said, 1935-2003)出生于,先后在普林斯顿和哈佛接受高等教育,1963年起在哥伦比亚大学执教,讲授英美文学和比较文学。萨义德著作等身,。他以知识分子的身份公开投入巴勒斯坦解放运动,和乔姆斯基(Noam Chomsky, 1928- )一样成为美国最具争议性的学院派和公共知识分子。
萨义德,图片来源:太阳社,图片由译者单德兴提供
2014年,,萨义德的演讲稿作为压轴刊出,,,即知识分子。
1978年,萨义德的《东方学:西方对于东方的观念》出版,一书闻名。该书与其后的《巴勒斯坦问题》和《报道伊斯兰:媒体与专家如何决定我们看待世界其他地方》二书并称“中东研究三部曲”,致力于批判西方主流学术界和媒体对于“东方”(萨义德此处特指中东的伊斯兰教世界)的错误呈现。萨义德从此声誉鹊起,影响力远超出学术圈。
《知识分子论》是萨义德在BBC瑞思系列演讲的讲稿合集,把自己对于知识分子的见解透过大众传媒传达给英语世界。这本书谈论了他心目中与知识分子相关的众多议题,比如知识和权力的关系、知识分子的角色和责任和对批判立场的坚持等等。
尽管萨义德并不鼓励读者将《知识分子论》看作他的自传,但他的人生经验却使得人们不由得把这本书与他自身的公共参与联系起来。
《知识分子论》封面,图片来源:孔夫子网
究竟怎样的人才称得上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在社会中究竟为数众多,还是只是占人口极少数的精英群体?
和司马迁所言“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中的“士”类似,萨义德对知识分子的定义是:“具有能力向公众以及为公众来代表、具现、表明讯息、观点、态度、哲学或意见的个人。”因此,在某种程度上,知识分子的角色就是公开提出令人尴尬的问题,以及代表那些被遗忘或被忽视的人群和议题。他反对知识分子被权力和体制收编,同时也不赞成知识分子为了一己私利讨好普通民众,认为知识分子一定要令人尴尬、处于对立,甚至造成不快。
与此同时,萨义德所理解的知识分子与民众的关系,则是知识分子应为民喉舌,理应代表弱势群体和受压迫者,有责任向大众表明立场和见解。在序言中他写道:“知识分子的重任之一就是努力破除限制人类思想和沟通的刻板印象和化约式的类别。”
在萨义德这里,知识分子的天职是质疑和批判:
“不管个别知识分子的政党隶属、国家背景、主要效忠对象为何,。扭曲知识分子的公开表现莫过于见风使舵、噤若寒蝉、爱国大话以及反省的、自吹自擂的变节”。
一幅美国校园内的巴勒斯坦文化壁画,图片来源:网络
回看我们今天国内的知识界,这里从来不缺乏在象牙塔小房间内“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埋首故纸堆的“学者/大师”型知识分子。只是他们的文笔深奥又晦涩,甚至把主要精力用于学术晋升,而非促成社会改变。
有人说,术业有专攻,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我们或许不能对他们过多苛责了。然而象牙塔还是人们心目中的象牙塔吗?
目前国内施行的经费拨款制度、项目经费提成办法,以及研究评审的办法,引导着高校的教学和研究取向。各大高校为了保持自己的排名和竞争力,争取更多的经费和项目成了办学的首要目的,至于有无学术价值、学科更新如何、学生能学到多少知识乃至毕业后去向如何都难以顾及了。
对于“学院”中的个人来说,在这样一个严格的官本位教育制度中,更高的行政职位意味着更多的资源。核心期刊论文发表数量成为学位毕业、申请教职和升职的“硬通货”,因而出现了以版面费为利润来源的各大学报。除此以外,论文查重技术日益精准完善,也没能阻挡抄袭,其中有些人凭借良好的外语能力,将国外期刊上发表的最新学术成果原封“搬运”,成为自己的论文。
图片来源自网络
当然,这些机制问题,也并非国内独有。值得担忧的是,我们的社会还盛产热衷于与权力的结盟“知识分子”。
萨义德告诉我们要警惕权力和体制对于知识分子的收编,但笔下知识分子的理想姿态对中国来说太奢侈了些,无异于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桃花源。权力和资本对于学术和公共话语空间无孔不入的渗透和挤压也不断加强。拜金主义、消费主义和娱乐至上的盛行早已消解了严肃思考,娱乐精神遍布于荧屏内外、舞台上下,营造出流光溢彩的盛世光晕。与此同时,无处不在的学术审查和线上线下不断压缩的公共讨论空间,也使得很多曾经向往做一个正直知识分子的人发现,他们面临的代价太高了,甚至到了难以负担的地步。
在这样的时代氛围里重读萨义德,无疑是受过启蒙的人对内心世界的追问。回到对书名的理解,它的涵义包括但不仅限于以下几点:
萨义德关于知识分子的理想化表述和鲁迅曾经发表过的一次演讲极其类似。
鲁迅在《关于知识阶级》一文中,对何谓真假知识分子作了精辟的论述:“真的知识阶级是不顾利害的,如想到种种利害,就是假的,冒充的知识阶级;只是假知识阶级的寿命倒比较长一点。像今天发表这个主张,明天发表那个意见的人,思想似乎天天在进步;只是真的知识阶级的进步,决不能如此快的。不过他们对于社会永不会满意的,所感受的永远是痛苦,所看到的永远是缺点,他们预备着将来的牺牲,社会也因为有了他们而热闹,不过他的本身——心身方面总是苦痛的;因为这也是旧式社会传下来的遗物。”
至于那些写出“纵做鬼、也幸福”和“我向你高呼万岁”这样诗句的、从“科学”角度论证亩产万斤可能性的人,无论学历、职称、成就为何,以此标准来看,实质已经失去了身为知识分子的资格。
贴在墙上的萨义德海报,图片来源:
刘瑜在谈论当下知识分子的困境时也说道:“知识分子真正的悲哀不是你说理的时候当权者不听你的,而是当当权者不听你的时候,你放弃了说理。”知识分子不应轻言放弃,因为他们是比普通民众受过更好教育的一群人,他们理应有能力更准确地表达自己的观点。
如果在一个社会中,这群人也甘心将沉默作为明哲保身的武器,弱势群体的声音将会湮没无闻。
但说理不等于有用,甚至可以作一个残忍的设问:知识分子说理的努力注定徒劳无功吗?也许是。
罗曼·罗兰说过:“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同样地,世界上也只有一种知识分子,就是在说理无效之后依然不放弃说理。他们和推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一样。西西弗斯注定失败。西西弗斯永不投降。
本文作者缪冬系香港大学中文学院在读哲学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明清文学、妇女文学和性别研究
这是萨义德在1993年,在BBC录制的讲稿中的一节,与读者们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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