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传】文场与官场(12)

我上初中那年，一天，母亲把我叫到跟前，和颜悦色地对我说：“剑华，我给你买了一样东西。”说着便从身后拿出一条方格子羊毛围巾，套在我的脖子上。这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心里像喝了蜜糖水，甜滋滋的。

现在来看，一条围巾根本不算什么，而当时简直是奢侈品了。看着母亲慈爱的笑容和破旧的衣裳，刚刚懂事的我感受到母爱的温馨，心中掠过一道道热浪，不禁眼圈一红，掉下了眼泪。

母亲抚摩着我的头发说：“你应该开心啊，怎么哭了呢？”

母亲，亲爱的母亲，我怎么会哭呢？我流下的是幸福的眼泪啊！

我的母亲一直生活在江南农村的一个小镇上，不识字，几乎大半辈子在这个镇上的乡机关食堂当炊事员。三十多年，有多少人吃过母亲做的饭，就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因为许多人已调离这个小镇。但我外出偶尔碰到他们，只要说到母亲在机关食堂当过炊事员，他们还是那么记忆犹新：“她呀，知道、知道，做的饭菜可好吃啦。”也有人说她分的饭菜分量特别足。

有一次，我又把一位熟人称赞母亲的话讲给她听，母亲照例像往常一样先是笑一笑，然后却带着内疚的口气说：“他们不知道，我也做过一件对不起他们的错事。”

“错事?”我大惑不解地瞪大了眼睛。在我的追问下，母亲终于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你刚满周岁那年，正碰上国家三年困难时期，有一回家里断炊了，两顿没得吃，你晚上饿得直哭，睡不着觉，我心里难受极了。第二天，我天不亮就到食堂烧早饭。淘米时，不知怎么地，我的手竟伸进筲箕里，飞快地抓了一把米放进衣兜，然后用手在衣兜上重重地按了几下。当时我害怕极了，粥锅一开，我就溜回家里，手抖抖地将一把米摸了出来，给你煮了碗粥吃。你吃得好香啊，可我越想越害怕。一连几天，我像做贼似的，总觉得人家会知道，心里一直不踏实。从那以后，我非但再也不敢动食堂里的一把米，而且想方设法把饭菜做得好吃一些，总想以此来弥补自己的过错。”

听完母亲的叙述，我的心里真不知什么滋味。母亲啊，您一生勤劳、淳朴，而为了让我不挨饿，却留下了一件憾事，我真对不起您啊！

现在，我亲爱的母亲已经离开人世了，而我却永远不会忘记母亲的那件憾事。为了天底下千千万万像我母亲那样淳朴、正直的母亲不再为一把米而留下憾事，为了我的祖亲不再贫穷，真正富强起来，我要好好地工作，好好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