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三部曲?!

所有的大人都曾是孩子，

但只有少数人记得。

这句话就来自《小王子三部曲》，

写尽了灵魂之纯真、赤诚与孤独的心灵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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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叶珊 《小王子三部曲》台湾版责编、二鱼文化编辑

飞越阿根廷那个夜晚的景象至今依然历历在目，那是一个黯夜，唯一闪烁着的是平原上的稀疏灯火，彷佛点点星辰。

，每盏灯火都指示着某一份人类意识的奇迹。

在这栋房子里，有人在阅读，有人在思考，有人在吐露心事。在另一栋房子里，或许有人正在试图探测太空，为仙女座星云的相关运算绞尽脑汁。在某个地方，有人在相爱。

微弱星火在远方乡间萤萤闪现，彷佛都在渴求着得到它们需要的粮飨。然后是一些更幽微的灯火，点亮着诗人、老师、木匠的家。但在那么多洋溢生命色彩的星辰之间，又有多少门窗紧闭，多少星星熄灭，多少人沉沉睡去……

——《小王子三部曲》之《风沙星辰》

初次阅读《风沙星辰》是万象文库的久远版本，多年前无意间从爸爸的书柜底层抽出，本只想随手翻翻，结果——

那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阅读经验：

害怕将这本书读完。害怕不再与它接触的日子，会回到生活窒闷的循环里，于是只好火速接续着看书架上的另外一本《夜间飞行》; 

这两本书为我建构了一个圣-埃克苏佩里小宇宙，在这个宇宙里我如饥似渴地重新翻阅小时候看过的《小王子》。才正式喜欢上这本小书。

你记得小王子是怎么说的吗？

「你爱上生长在某颗星星里面的一朵花儿，夜里，你望着天空，就会感到很甜蜜。满天星斗有如繁花绽放。」

因为一朵眼睛看不见的花，小王子可以爱着整片群星。

身为一名飞行员，圣-埃克苏佩里拥有两片星空。

其中一片是承载着他所牵挂的一切的陆地。

在抗拒着地吸引力起飞之际，只是因为知道他所深爱的人，

存在于如繁星闪耀的万家灯火里的某一户，在某一盏微光闪烁的灯下沉思 ; 

只是知道某一天将重新降落，回到那属于他的某个光点、某颗星星——

光是想到这里，他的心绪就变得温柔，变得能够将自身的爱扩及至地球上的所有人类。

因此，他的自传体散文「人类的大地」(Terre des hommes) 便是《风沙星辰》法文版的原书名，直指哲思的核心，

而「风沙星辰」(Wind, Sand, and Stars) 是取自同年在美国出版的英文书名。

2015二鱼文化翻译本虽采法中直译，译者和我却不约而同地选了这没有直接点题、仅仅呈现圣-埃克苏佩里所经历的外在世界——「风沙星辰」当作我们的中文版书名。

是这样的世界、这样温柔而残酷的大自然，让他数次搏斗、坠落、重新起飞，并学会在最险恶的环境里，紧紧依靠「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是在与伙伴历经撒哈拉沙漠坠机事件、两人一起努力靠少量液体存活下来后，

他才在《风沙星辰》里写下这句话：

「爱不是互相凝望，而是一起凝望相同的方向。」

系列阅读一位你喜爱的作家作品，其实是何等幸福的一件事。

作家胡晴舫在为这三本书导读时说：

文学读者将《风沙星辰》《夜间飞行》与《小王子》三本一起读，会读出《小王子》故事看似简易实则深刻的文学涵义，也看见了作者的生命历程如何淬炼了他的写作，他的思想如何像一块外层空间飞来的陨石，原本有棱有角，经过日月磨练，吸收天地精华，风吹雨淋，逐渐磨成一块浑圆无瑕的玉石。

圣-埃克苏佩里经由大自然磨蚀的哲思，是《风沙星辰》最迷人之处，在《小王子》里，我们虽然看见那无人可比的澄澈本质，却不知从何而来。

或许对许多大人来说，只是想借着玫瑰与狐狸给予的情感投射，稍稍舒缓精神酸痛，

但《风沙星辰》带来的是一种前所未见的，飞行与坠落的窗外风景，那太浩瀚，甚至会让你想真正为了生命而确实改变起生活的种种。

胡晴舫导读提到圣-埃克苏佩里是拜飞机之赐，学会了「从宇宙的规格衡量人类」，

在造访地球上许多神秘的角落后，明白人类的文明「不过是脆弱的金箔，只消一片火山、一片新生的海洋，一阵沙尘风暴，即可加以泯灭。」(《风沙星辰》)

于是日常琐碎与怨怼便不再重要，他学会在过度文明的世界里看见最原始性的美好。

对这位飞行员而言，神秘无所不在，而他永远会像个孩子般，对这些神秘怀有按耐不住的触及欲望。

我非常喜欢《风沙星辰》里那清新的小篇章〈绿洲〉，纪录他迫降在阿根廷的康科迪亚高原的奇遇。

当时收留他过夜的一对夫妻住在宛如堡垒般的旧房子里，破败却整洁，庄严而古老。

这个家有两个小女孩，是那对夫妻的女儿，她们「养了一只鬣蜥、一只獴、一只狐狸、一只猴子，以及一些蜜蜂。这些动物混在一块生活，相处得极其融洽，共同构成一个新的人间天堂。」

她们甚至与居住在餐厅地板洞穴里的蛇相处自然，毫无恐惧。

而圣-埃克苏佩里，这个文明世界来的别扭大人，站在她们面前被打量，接受女孩们的「审判」。

离开那栋屋子多年后，圣-埃克苏佩里追忆梦似地这样想：

「两位小仙女现在是什么样子？想必已经结了婚。可是她们是否有所改变？从小女孩状态转换到女人的状态真是一件严重的事。」

对他而言，最珍贵的是小女孩们的「那颗如野生园地般的心」，若有天女孩长成了女人，为了迁就俗世的品味，而舍弃如杂草蔓生的纯真本质，那才是令圣-埃克苏佩里最怅然的一件事。

同样的心绪出现在《风沙星辰》里的最后一章，当他在火车上见到数以百计的波兰移工倦怠地挤在车厢内，感觉「似乎已经失去一半人类的特质」。

在这群人之中，他望见了一个长相及其美丽的小男孩（后来许多人认为这就是小王子最初的创作原型），却随即从惊艳变为失落，

这并非因为孩子诞生于贫苦家庭而怜悯，他苦恼的是「每个人身上，那个被谋杀了的莫扎特」，那些终将被人类自身构筑出的世界扼杀了的灵性……

相对于《风沙星辰》和《小王子》里的爱与护惜，《夜间飞行》更着重探讨一种高贵强悍的人格特质。

时值航线开拓的年代，每一夜，无论飞行器下的大地睡得多么沉，这个行业里的人都必须绷紧神经待战。

飞行员随时可能在凶残的大自然里丧生，无线电报员和站长则必须专注守候。

故事的主人翁里维埃即是一个严格的上司，他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彻夜守候飞机，却从不将对下属的情感揭露于脸色，从不顾及恻隐之心而滥施通融，因为他「隐约感觉到有一种义务，比情爱更伟大。」

在他手中，任何一个坚持都决定人类飞航史的推进幅度。

纪德在《夜间飞行》的前言里点明：「他们（飞行员）有权对我们通常所谓的『勇气』一笑置之。」

因为他们向往的并非威风凛凛的姿态、崇拜的目光，他们只专注眼前的工作，为人类探索地球开辟出更多的可能性。

这也就是后来圣-埃克苏佩里在沙漠中近乎丧命后，再次在《风沙星辰》理所强调的：

「这跟选择危险的生活方式完全无关。『玩命』是个自命不凡、矫揉造作的概念。……我热爱的不是危险。我知道我热爱什么：我热爱生命。」

《夜间飞行》出版于1931年，获得费米娜文学奖，随即拍成电影，由克拉克·盖博主演。

而《风沙星辰》在1939年出版后也随即在法国得到法兰西学院大奖，在美国得到年度最佳图书奖、成为畅销书，

：「这是一本既美丽又英勇的书，在此价值混乱的时代，每个人都该读它，使我们重拾人性的骄傲与奋激。」

七十多年前的书评拿来用在今日似乎依旧合宜，因为我们似乎从未挣脱「价值混乱的时代」。

日常风景充斥着因焦虑而生的小确幸，咖啡蛋糕与电影；

居住的城市空污和光害严重，要见一片无瑕的星空都难。

我们甚至懒得仰头了。

但假使还有那么一点点好运，或许能够借着圣-埃克苏佩里之眼看透彻些什么吧。

在俯瞰身下那第二片星空时，多多少少记起这种视全人类为单位的爱，就像小王子在离开前所说的：

「夜里，你望着星星。

我那边太小了，小到我没办法指给你看我那颗在哪儿。这样比较好。我的星星，对你来说永远都只是满天繁星中的一颗。

这样，你就会喜欢遥望所有星星⋯⋯所有星星都会是你的朋友。」